李妙云的死果然因為“杏仁”的傳言再起波瀾。太后雖未明著問責(zé),卻特意召見了劉貴妃,旁敲側(cè)擊地說了些“后宮當(dāng)以和為貴”的話,劉貴妃氣得摔了一套玉杯,卻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而蘇凌薇,因為在太后面前得了幾句夸獎,又被人傳是“借太后敲打劉貴妃”,一時間倒成了后宮的焦點。有人巴結(jié),有人觀望,更多的卻是劉貴妃一派的敵視。
這日,蘇凌薇正在院子里晾曬藥材,青禾匆匆跑進來:“小姐,陛下身邊的小太監(jiān)來了,說陛下在御花園等您?!?/p>
蘇凌薇有些意外,卻還是跟著去了。
御花園的荷塘邊,蕭徹正坐在亭子里釣魚。夏日的陽光透過荷葉灑下來,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yán),多了幾分閑適。
“參見陛下?!?/p>
“坐。”蕭徹指了指身邊的石凳,“會釣魚嗎?”
“臣女幼時跟著父親在軍營旁的河邊釣過?!?/p>
“哦?那來試試?!彼麑Ⅳ~竿遞給她。
蘇凌薇接過魚竿,調(diào)整好魚線,動作竟有模有樣。她屏息凝神,目光專注地盯著水面,眼下的淚痣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蕭徹看著她的側(cè)臉,忽然問:“李妙云的事,是你做的?”
蘇凌薇的手頓了一下,魚漂猛地往下沉,她卻沒提竿,只是平靜地回:“陛下覺得,臣女有這個本事嗎?”
“你有?!笔拸氐穆曇艉茌p,“你看似不爭不搶,卻懂得借勢。用太后的嘴,敲山震虎,既報了仇,又沒臟了自己的手。”
蘇凌薇抬眸看他,眼中沒有慌亂,只有坦然:“若有人想害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至于借勢……陛下不也常說,要懂得利用手中的棋子嗎?”
蕭徹笑了,笑聲低沉悅耳:“你倒是坦誠。”他接過她手中的魚竿,猛地一提,一條鮮活的錦鯉被釣了上來,在草地上蹦跳著,“你可知,賢嬪為何要幫你?”
“因為她恨劉貴妃。”蘇凌薇直言,“聽說賢嬪的父親,當(dāng)年曾被劉貴妃的父親打壓過,兩人積怨已久?!?/p>
“不僅如此?!笔拸乜粗菞l錦鯉,語氣意味深長,“十年前,太傅沈家被抄家時,賢嬪的母親曾是沈家的遠房表妹,雖沒被牽連,卻也嚇破了膽。她對當(dāng)年的事,怕是比誰都清楚?!?/p>
蘇凌薇的心臟猛地一縮。
沈家!
她強壓下心頭的激動,故作平靜地問:“陛下提起沈太傅,是有什么深意嗎?”
蕭徹轉(zhuǎn)過頭,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你入宮,真的只是為了家族?”
空氣仿佛凝固了。蘇凌薇的指尖冰涼,她知道,這個男人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觀察她,試探她,甚至……可能知道她藏著的那塊“幽”字玉佩。
“臣女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彼瓜卵酆煟曇粲行┌l(fā)顫。
蕭徹沒再追問,只是將釣上來的錦鯉放回荷塘:“沈家是忠良,朕知道。只是當(dāng)年之事牽連甚廣,背后的人勢力太大,朕……暫時動不了?!?/p>
蘇凌薇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他竟然承認了!承認沈家是冤案!
“陛下……”
“那枚‘幽’字玉佩,你收好了。”蕭徹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那是沈太傅的小女兒沈幽的信物,當(dāng)年她僥幸逃脫,至今下落不明。”他看著她,“你父親讓你查此事?”
蘇凌薇點了點頭,眼眶有些發(fā)熱:“父親說,沈太傅是被冤枉的,他臨終前一直念著要為沈家翻案?!?/p>
“你父親是個忠臣,卻太剛直?!笔拸貒@了口氣,“這宮里的事,比塞北的戰(zhàn)事更兇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你若想查下去,必須先學(xué)會保護自己?!?/p>
他從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印,遞給她:“這是朕的私印,關(guān)鍵時刻,或許能救你一命?!?/p>
蘇凌薇接過玉印,觸手溫潤。這枚玉印沒有任何龍紋標(biāo)記,卻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千鈞重量。
“陛下為何要告訴臣女這些?”她忍不住問。
蕭徹看著她,目光深邃:“因為……朕需要有人幫朕。”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龍椅太冷了,朕一個人,太累了?!?/p>
陽光穿過荷葉,落在他的臉上,竟讓蘇凌薇看出了幾分脆弱。這個坐擁天下的男人,原來也有如此孤獨的一面。
“臣女……明白了?!彼站o玉印,心中的迷霧漸漸散去。蕭徹不是在利用她,他是在與她結(jié)盟。
“沈家的舊案,先不要輕舉妄動。”蕭徹叮囑道,“劉貴妃的父親,當(dāng)年便是構(gòu)陷沈家的主力之一,你若打草驚蛇,只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臣女記住了?!?/p>
“對了,”蕭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之前喝的藥里,苦杏仁是賢嬪讓人放的。她既想借你對付劉貴妃,又怕你真的得了寵,便想先讓你病著,讓你沒力氣爭。”
蘇凌薇恍然大悟。難怪賢嬪會“好心”提醒她劉貴妃的事,原來是想一箭雙雕。
“那李妙云……”
“是劉貴妃殺的?!笔拸卣Z氣冰冷,“她以為李妙云是你的人,故意來挑釁,想給你下馬威,沒想到弄巧成拙,只能殺人滅口?!?/p>
后宮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每個人都在算計,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
蘇凌薇看著手中的玉印,忽然明白,從她接過這枚玉印開始,她與蕭徹之間,便不再僅僅是帝王與嬪妃,更是同謀,是戰(zhàn)友。
而這條為沈家翻案的路,這條在后宮掙扎求生的路,她必須走下去。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哪怕朱墻之內(nèi),早已鋪滿了碎玉般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