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新的手機號,世界終于清靜了。
那些來自“家人”的騷擾和咒罵,被隔絕在了電波的另一端。我像一個終于擺脫了水鬼糾纏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盡管肺部依然殘留著被嗆傷的刺痛。
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對未來的規(guī)劃中。我選擇了北京的一所頂尖大學,專業(yè)是人工智能。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在過去,這個夢想是模糊而遙遠的,它被“你要懂事”、“你要讓著哥哥”這些話語壓在心底,不敢輕易示人。而現(xiàn)在,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觸手可及。
張老師對我選擇這個離家萬里的城市,表示了完全的理解和支持。她說:“鳥兒長大了,總是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的。去吧,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老師是你永遠的后盾?!?/p>
在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日子里,我沒有放松。我一邊做著家教,為自己積攢第一筆大學學費,一邊在圖書館里,瘋狂地汲取著知識。我閱讀了大量關于編程和人工智能的書籍,那些復雜的代碼和算法,在我眼里,不再是枯燥的符號,而是一個個通往新世界的神秘咒語。我沉浸其中,廢寢忘食,仿佛要將過去十八年里被壓抑的求知欲,一次性地,全部補償回來。
我的生活,簡單、充實,且充滿了希望。
然而,我的“家人”,顯然不打算,就這么輕易地放過我。
有一天,我做完家教,從學生家里出來,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我走到公交站臺等車,卻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站臺的陰影里。
是我的父母,林建國和劉淑芬。
他們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找到了這里。
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逃跑。
“默默!”劉淑芬眼尖,已經(jīng)看到了我,她尖叫著,朝我沖了過來,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生怕我再次消失。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我的肉里,傳來一陣刺痛。
“你這個死丫頭!你還想往哪兒跑!你把手機號換了,你以為我們就找不到你了嗎?你忘了你身份證上登記的是哪個地址了嗎?”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張曾經(jīng)還算慈祥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怨毒。
林建國也走了過來,他比上次見面時,憔悴了許多,頭發(fā)白了大半,但看著我的眼神,依然是冰冷而陌生的。
“跟我們回家。”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說道。
“我不回?!蔽覓暝胨﹂_我媽的手,但她的手像一把鐵鉗,牢不可破。
“不回?這可由不得你!”林建國冷笑一聲,“林默,我告訴你,你哥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律師說了,只要能拿到你的‘諒解書’,證明你是自愿讓你哥幫忙的,他就能申請緩刑,不用去坐牢了!”
“所以,你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所謂的‘諒解書’?”我看著他們,只覺得,荒謬到了極點。
他們竟然,還在做著,讓我頂罪的美夢。
“不然你以為呢?”劉淑芬尖聲說道,“你以為我們是來求你回家的嗎?林默,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跟我們回去!那份諒解書,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說著,她和林建國一左一右地,就要強行將我拖走。
“放開我!你們這是綁架!是犯法的!”我拼命地掙扎,大聲呼救。
然而,夜深人靜,站臺上空無一人。
我的反抗,在兩個成年人的力量面前,顯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絕望。
難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命運,就要這樣,再次被他們,強行地,拖回地獄嗎?
就在這時,一束刺眼的遠光燈,猛地照了過來。
一輛警車,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了我們的面前。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是王警官。
那個,曾經(jīng)負責我哥案子的,給了我莫大勇氣的,王警官。
“住手!”他厲聲喝道,“你們在干什么!”
看到警察,我爸媽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他們做賊心虛地,松開了我的手。
“王……王警官……”林建國的聲音,在打顫,“您……您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會在這里?”王警官冷冷地看著他們,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憤怒,“我再不來,你們是不是就要當街綁架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我們沒有……我們只是……想帶她回家……”
“回家?”王警官走到我的身邊,看到我胳膊上那幾道清晰的紅指印,臉色變得更加陰沉,“有你們這么請人回家的嗎?”
他轉過頭,對我說:“林默同學,別怕。你之前向我們派出所,申請過人身安全保護。你的手機,已經(jīng)被我們設置了緊急定位。你剛剛的反抗和呼救,已經(jīng)觸發(fā)了警報。”
我愣住了。
我這才想起來,在我換了新手機號后,張老師不放心,特意帶我去了趟派出所,備了案,并且,在王警官的建議下,設置了這個緊急報警功能。
我沒想到,這個我以為,永遠也用不上的功能,竟然在今晚,再次,救了我。
“林建國,劉淑芬,”王警官看著我的父母,用一種公式化的,卻又帶著強大威懾力的聲音,宣判道,“我現(xiàn)在,正式警告你們。你們的行為,已經(jīng)嚴重地,騷擾和威脅到了林默同學的人身安全。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們將以‘脅迫罪’,對你們,進行立案調(diào)查?!?/p>
“你們的兒子,已經(jīng)在看守所里,等著判決了。”
“如果你們想進去陪他,我,不介意,成全你們?!?/p>
王警官的話,像一把無情的鐵錘,徹底擊碎了我父母,最后的,幻想。
他們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我知道,這一次,他們,是真的,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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