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試著讓狗尾巴草往旁邊倒。穗子聽話地歪向一邊,碰到了旁邊的石頭。那粗糙的觸感,清晰地傳到了他的意識里。
“影身……”他喃喃自語,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了警惕之外的情緒——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和興奮的光。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山路那頭傳來。林敘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躲到了一塊大石頭后面,同時讓那棵狗尾巴草保持原樣——他想看看,這影身能不能幫他探查情況。
腳步聲越來越近,三個穿著黑衣的漢子出現(xiàn)在了潭邊。他們腰里都挎著刀,臉上帶著兇相,其中一個人的靴子上,沾著和剛才泥地上一樣的暗紅痕跡。
“媽的,那小子跑哪兒去了?”領(lǐng)頭的絡(luò)腮胡啐了一口,聲音粗啞,“明明看見他往這邊跑了?!?/p>
“大哥,會不會掉進潭里了?”另一個瘦高個探頭往水里看,“這澗水看著淺,底下全是爛泥,掉下去可就爬不上來了?!?/p>
絡(luò)腮胡皺了皺眉:“搜!仔細搜!那包裹里的東西要是丟了,堂主非扒了我們的皮不可!”
三個人分散開來,在潭邊翻找起來。林敘躲在石頭后面,大氣都不敢喘。他認出這些人了——是上個月在鎮(zhèn)上見過的“黑風(fēng)堂”的人,據(jù)說專干打家劫舍的勾當(dāng)。他們要找的,恐怕就是潭邊那個黑布包裹。
瘦高個一腳踢到了那個包裹,罵了句:“在這兒呢!”
絡(luò)腮胡走過去,撿起包裹掂了掂,臉色稍緩:“還好沒丟。走,回去復(fù)命?!?/p>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絡(luò)腮胡突然瞥了一眼林敘藏身的大石頭:“那邊好像有動靜?”
林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瘦高個拿著刀走了過來,一步步靠近石頭。林敘的手緊緊攥著那根磨尖的木棍,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知道,自己這點力氣,根本打不過這些亡命徒。
怎么辦?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腳邊的那棵狗尾巴草——他的影身。
一個瘋狂的念頭瞬間冒了出來。
他集中精神,控制著狗尾巴草,猛地彈向瘦高個的腳踝。
“嗯?”瘦高個低頭看了一眼,以為是風(fēng)吹的,沒在意,繼續(xù)往前走。
林敘又讓狗尾巴草纏上了他的褲腿。
“操!什么玩意兒!”瘦高個不耐煩地抬腳一踢,把狗尾巴草踢斷了。
就在草莖斷裂的瞬間,林敘感覺腦子里像是被針扎了一下,輕微的刺痛傳來。同時,他清楚地“看到”瘦高個的表情,聽到了他的罵聲,甚至感覺到了那一腳的力道。
影身雖然斷了,但最后傳遞回來的信息,讓他知道了對方的位置和狀態(tài)。
“大哥,沒人?!笔莞邆€檢查了石頭后面,回身喊道。
絡(luò)腮胡皺了皺眉:“奇怪,剛才明明聽到聲音了……算了,不管了,趕緊走?!?/p>
三個人很快消失在了山路盡頭。
林敘癱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剛才那短短幾息的時間,比他過去十三年加起來還要驚險。他看著那棵被踢斷的狗尾巴草,心里百感交集。
這“萬物化影”,果然能探路,能引開注意。
那“因果嫁接”呢?
他想起記憶里說的,影身可以替本體承擔(dān)因果。剛才他用影身招惹了黑風(fēng)堂的人,這算不算一種因果?
林敘不知道,但他決定試試。他按照法門,想象著將“招惹黑風(fēng)堂”的因果,嫁接到那株已經(jīng)斷了的狗尾巴草上。眉心處的道果又微微一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閃過,像是甩掉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
做完這一切,他才敢從石頭后面走出來。撿起地上的龍須草,揣進懷里,頭也不回地往村子跑去。
回到山神廟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林敘把自己鎖在廟里,又鉆進了供桌底下。這個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此刻卻讓他覺得不安全。
黑風(fēng)堂的人會不會再來?他們發(fā)現(xiàn)丟了東西會不會報復(fù)?村里會不會因為他被牽連?
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子里打轉(zhuǎn)。他第一次意識到,活著不僅僅是填飽肚子那么簡單。有了力量,就會有危險;知道了秘密,就可能被滅口。
那個叫元初子的長生者,活了那么久,最后還是死了。長生,好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敘摸了摸眉心,那里的溫?zé)岣羞€在。他看著供桌裂縫里那只重新爬出來的潮蟲,忽然明白了什么。
元初子的“藏道”,或許不只是藏起來那么簡單。藏,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等到機會。就像這只潮蟲,躲在裂縫里,不被人發(fā)現(xiàn),才能慢慢爬過蛛網(wǎng)。
他現(xiàn)在擁有了道果,擁有了別人沒有的神通。但這不是讓他去冒險的資本,而是讓他能更好地“藏”起來的工具。
從今天起,他不僅要藏好自己的身體,還要藏好自己的力量,藏好自己的因果。
林敘咬了一口干硬的麥餅,慢慢咀嚼著。餅渣掉在地上,引來幾只螞蟻。他看著那些螞蟻,腦子里又有了新的想法。
明天,先用螞蟻做個影身,去鎮(zhèn)上看看黑風(fēng)堂的動靜。
不,還是先用路邊的石頭做影身吧。螞蟻太小,容易被踩死。
石頭也不行,萬一被人搬走了呢?
還是用村口的老槐樹吧。那棵樹活了幾十年,沒人會動它。
對,就用老槐樹。
林敘一邊想,一邊把剩下的麥餅小心翼翼地包好,藏進供桌的夾層里。他蜷縮在供桌底下,閉上眼睛,眉心處的金色印記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
外面的風(fēng)停了,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照在山神廟的破屋頂上。神像塌掉的半邊臉上,似乎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供桌底下的少年,已經(jīng)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藏道”推演。推演的不是如何變強,而是明天早上,該用哪片樹葉的影子來遮擋自己的腳印。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最穩(wěn)妥的活法,就是讓自己看起來和一粒塵埃,沒有任何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