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平穩(wěn)上升的數(shù)字像倒計時的秒針。徐天站在狹小的轎廂里,對著光可鑒人的金屬壁面,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深藍色保安制服的領(lǐng)口。制服很新,布料挺括,但穿在他身上,總有種被強行塞進籠子的困獸感。金屬壁面映出他的臉,依舊是那副沉寂的表情,但眼底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被強行壓了下去。
“?!?/p>
頂樓到了。電梯門無聲滑開,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空氣——更安靜,更冰冷,帶著昂貴地毯和真皮混合的、毫無生氣的味道。巨大的玻璃幕墻將整個城市的喧囂踩在腳下,空曠得讓人心頭發(fā)慌。
秘書指引他走向那扇厚重的、雕刻著暗紋的胡桃木大門。徐天推門而入。
喬羽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鉛灰色的天空和冰冷的鋼鐵叢林。她沒穿剛才那件羊絨大衣,只穿著一件剪裁極佳的米白色絲綢襯衫,勾勒出單薄卻繃得筆直的肩背線條。陽光透過云層,給她周身鍍上一層冷硬的光暈。
聽到門響,她緩緩轉(zhuǎn)過身。
空氣仿佛凝固了。辦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送風聲。
喬羽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冰冷地審視著徐天,從他那頂洗得有些發(fā)白的保安帽,到他肩章上代表最低層級的星徽,再到他那雙沾著一點門口水漬塵土的保安皮鞋。她的眼神里沒有上午的怒火,只剩下一種居高臨下的、評估貨物般的冷靜。
徐天迎著她的目光,眼神沉寂如舊,像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只有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又迅速松開。
喬羽踩著那雙能殺人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過來。鞋跟敲擊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仿佛直接敲在人心上的“篤、篤”聲。她在距離徐天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一股清冽冷冽的香水味,混合著她身上凌厲的氣場,像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她沒說話,只是突然抬手。
一份厚厚的、裝訂整齊的文件,被她“啪”的一聲,用力拍在徐天胸前。
徐天沒有躲閃,甚至身體晃都沒晃一下。那份文件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然后被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紙張的棱角有點硌手。
他低頭看去。封面上是加粗的宋體字:
《婚姻協(xié)議(草案)》
甲方:喬羽
乙方:徐天
徐天的瞳孔,在看清那幾個字的瞬間,猛地收縮了一下。像平靜的深潭驟然投入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雖細微,卻真實存在。他捏著文件邊緣的手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清楚了?”喬羽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脆,沒有任何鋪墊,直截了當,“跟我假結(jié)婚,期限一年。名義上的夫妻,應付我那群等著看我笑話的叔伯。你只需要在必要場合出現(xiàn),扮演好‘喬羽丈夫’這個角色,其他時間,互不干涉?!?/p>
她微微揚起下巴,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眼神銳利地鎖住徐天沉寂的臉:“作為回報,你每月額外拿十萬。協(xié)議期滿,拿錢走人,一拍兩散?!彼D了頓,紅唇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對你來說,這筆買賣,比你站崗巡邏,劃算得多吧?”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天空似乎更陰沉了。那份《婚姻協(xié)議》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徐天的手里。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長時間地落在喬羽臉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翻涌,是錯愕,是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但最終,都被一種更深的、近乎荒誕的沉寂覆蓋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在昂貴的空氣里蔓延、發(fā)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