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無聲的驚雷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地炙烤著城市,隔著寫字樓厚重的玻璃幕墻,陳默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煩躁的悶熱。胃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狠狠擰了一下,尖銳的絞痛瞬間抽干了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冷汗幾乎是同時從額角、后頸密密麻麻地滲出來,迅速浸濕了襯衫領口。他強撐著推開鍵盤,手指冰涼而顫抖,從抽屜深處摸出常備的鋁碳酸鎂咀嚼片,胡亂塞進嘴里幾片。藥片的粉末在舌尖彌漫開一股生澀的石灰味,可那熟悉的、微弱的緩解感遲遲沒有到來。絞痛反而變本加厲,像有把鈍刀在腹腔里緩慢地來回切割。
不行了。陳默扶著隔板站起來,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閃爍著不祥的金星。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腳步虛浮地穿過格子間,同事關(guān)切的目光和詢問仿佛隔著一層渾濁的水傳來,模糊不清。他只含糊地擺了擺手,逃也似的沖進了電梯。金屬轎廂帶著輕微的失重感向下滑落,冰冷的四壁映出他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家。他現(xiàn)在只想回家,蜷縮在那張熟悉的、屬于他和林晚秋的床上,也許喝點熱水,也許只是躺下,就能熬過去。
車子在空曠的午間街道上行駛,胃部的劇痛讓每一次換擋、每一次踩下剎車都牽扯出新的痛楚。他把車窗開到最大,燥熱的風帶著汽車尾氣的味道灌進來,吹得他頭發(fā)凌亂,卻絲毫吹不散身體內(nèi)部的煎熬。終于,熟悉的社區(qū)大門出現(xiàn)在眼前。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停好車,踉蹌著沖進單元門,電梯緩慢上升的數(shù)字幾乎讓他窒息。
鑰匙插入鎖孔,旋轉(zhuǎn)。門開了。
家里很安靜,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客廳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諝饫飶浡唤z若有似無的、陌生的甜膩氣息,混雜著一點汗水的味道。陳默的胃還在抽痛,他捂著肚子,只想盡快穿過客廳回臥室躺下。主臥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硪环N奇怪的、有節(jié)奏的悶響,像是重物在撞擊什么,伴隨著極力壓抑卻依然破碎溢出的、屬于女人的呻吟,那聲音他熟悉到骨髓里,卻又在此刻陌生得可怕——那是林晚秋的聲音!
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壓過了胃部的灼痛。陳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擊著耳膜。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驟然凍結(jié)的雕像,無法思考,無法呼吸。鬼使神差地,他伸出顫抖的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門板,極其輕微地,推開了一條更寬的縫隙。
臥室里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他的視網(wǎng)膜。
凌亂的大床上,兩具汗津津的軀體正激烈地糾纏在一起。林晚秋仰躺著,長發(fā)散亂地鋪在枕頭上,臉頰酡紅,眼神迷離,正忘情地迎合著身上男人的沖撞。那個男人,那個背對著門、肌肉虬結(jié)、動作兇狠的男人——是他認識了超過十年、稱兄道弟的朋友,王振海!
床墊彈簧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空氣里彌漫著情欲的腥膻。王振海粗重的喘息和林晚秋破碎的嗚咽交織在一起,像一把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陳默的神經(jīng)。
時間仿佛凝固了。陳默就那樣僵立在門口,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只有瞳孔在劇烈地收縮、放大,映照著那丑陋不堪的一幕。胃部的絞痛奇跡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冰冷和麻木,從心臟開始蔓延,迅速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也許是門縫透進的光線變化,也許是某種野獸般的直覺。王振海的動作猛地一頓,他倏然回過頭。
四目相對。
王振海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愕,隨即被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著尷尬、惱怒甚至一絲挑釁的神情取代。他沒有停下,反而更重地頂撞了一下身下的女人,發(fā)出一聲悶哼。
林晚秋似乎被這突然的變化驚擾,她迷蒙地睜開眼,順著王振海的目光看向門口。當她的視線聚焦在陳默那張慘白絕望的臉上時,那迷離的情欲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靜。沒有驚慌,沒有羞愧,甚至連一絲意外都沒有。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責怪他打擾了她的好事,紅唇輕啟,吐出三個字,清晰得像冰錐砸在陳默心上:
“滾出去?!?/p>
語調(diào)平淡,不帶一絲波瀾。
這三個字,徹底抽走了陳默靈魂里最后一點支撐。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世界在他眼前旋轉(zhuǎn)、崩塌,所有的聲音、光線都扭曲失真。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王振海嘴角勾起的那抹若有若無的、勝利者般的弧度,和林晚秋重新閉上眼、沉浸回欲望深淵的側(cè)臉。
陳默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跌撞著逃離了那扇門,逃離了那個散發(fā)著情欲腥膻的房間。臥室的門在他身后被一股力量“砰”地一聲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聲音和畫面,也徹底關(guān)上了他過去十年構(gòu)筑的、名為“家”的幻夢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