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紗簾灑在床上,我睜開眼,肩膀處傳來隱隱的鈍痛。箭傷已經(jīng)好轉(zhuǎn)不少,但大夫說仍需靜養(yǎng)。
"夫人醒了?"
春夏端著藥碗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來。自從我受傷后,這丫頭眼睛總是紅紅的,好像隨時會哭出來。
"今天感覺如何?"她扶我坐起,在我背后墊了兩個軟枕。
"好多了。"我試著活動左臂,還是有點吃力,"城主呢?"
"一大早就去校場了,說午時會回來看您。"春夏遞來藥碗,"臨走前特意吩咐廚房熬了燕窩粥,說您醒了就端來。"
我接過藥碗的手一頓。蕭瑾陌這幾日的轉(zhuǎn)變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每日必來探望,有時甚至親自喂藥;吩咐廚房準(zhǔn)備各種補品;夜里我因傷口疼痛無法入睡時,他會坐在床邊讀書給我聽...
那個曾經(jīng)用冷水潑醒我的冷面城主,如今體貼得像個假人。
"夫人?藥要涼了。"春夏提醒道。
我皺著眉一口氣喝完苦藥,接過她遞來的蜜餞含在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卻壓不住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
"對了,"春夏突然壓低聲音,"奴婢發(fā)現(xiàn)一件怪事。"
"什么事?"
"城主大人最近每晚都來您房里,就坐在床邊看著您,有時候一坐就是半個時辰..."春夏神秘兮兮地說,"您睡著的時候,他還...還摸過您的頭發(fā)呢。"
我差點被蜜餞嗆到:"胡說什么!"
"真的!"春夏急得直擺手,"奴婢親眼所見!前天晚上您發(fā)燒說胡話,城主大人急得親自給您擦汗換藥,那眼神溫柔得...嘖嘖,跟平時判若兩人。"
我臉頰發(fā)燙,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去把琴拿來,我想彈一會兒。"
春夏取來蕭瑾陌送我的那把古琴。自從受傷后,我就沒再碰過它。手指輕撫琴弦,清越的音色在房間里回蕩。
正當(dāng)我彈到一半時,琴身突然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松動了。我停下演奏,仔細(xì)檢查琴身。
"怎么了夫人?"春夏湊過來問。
"琴腹里好像有東西。"我將琴翻轉(zhuǎn),發(fā)現(xiàn)琴底的一個裝飾花紋有些松動。輕輕一推,竟然是個隱蔽的小機(jī)關(guān)!
"天哪!"春夏驚呼。
暗格中藏著一塊折疊整齊的絹帕和一張小紙條。我取出絹帕展開,上面繡著一朵小小的梅花,角落用青線繡著"楚歌"二字。
這是我的手帕!六年前在邊境時,我曾用它為一個受傷的小兵包扎傷口,后來就再沒見過。怎么會...
手指顫抖著打開那張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
「終于找到你。——瑾陌」
我呼吸一滯,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畫面——邊境軍營,漫天飛雪,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兵緊緊攥著我的手帕,說一定會回來找我...
難道蕭瑾陌就是當(dāng)年那個小兵?
"夫人!您臉色好白,是不是傷口疼?"春夏焦急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沒...沒事。"我將手帕和紙條塞回琴中,"去請城主回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春夏剛離開,我就掙扎著下了床。肩膀的傷口隱隱作痛,但我顧不上這些。如果蕭瑾陌真是當(dāng)年那個人,那么這場"錯嫁"或許并非偶然...
我翻出妝匣最底層的一個小布包,里面是一塊陳舊的銅牌——當(dāng)年那個小兵留下的唯一信物。銅牌上刻著一個"蕭"字,背面是邊境軍營的徽記。
剛把銅牌收好,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蕭瑾陌大步走進(jìn)來,額上還有未干的汗珠,顯然是匆忙趕回的。
"怎么了?傷口疼?"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目光急切地掃過我全身。
我搖搖頭,直視他的眼睛:"我有事問你。"
蕭瑾陌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嚴(yán)肅,揮手示意春夏退下。房門關(guān)上后,我從琴中取出那塊手帕,攤在他面前。
"這個,你從哪里得到的?"
他的眼神瞬間變了,像是深潭被投入一塊石頭,泛起層層漣漪。沉默良久,他輕聲道:"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是你?真的是你?"我聲音發(fā)顫,"當(dāng)年邊境那個小兵..."
蕭瑾陌緩緩卷起左臂衣袖,露出那道猙獰的疤痕:"這道傷,是你親手包扎的。"
我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蕭瑾陌眼疾手快地扶住我,將我小心地安置在椅子上。
"為什么不早說?"我抬頭看他,"你早就認(rèn)出我了?"
"大婚當(dāng)日就認(rèn)出來了。"他唇角微揚,"你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想起自己這些日子處心積慮要惹他生氣,頓時羞得無地自容:"那你...你一直..."
"一直看著你演戲?"他挑眉,"挺有趣的。"
"蕭瑾陌!"我惱羞成怒,抓起一個軟枕砸向他。
他輕松接住枕頭,突然正色道:"當(dāng)年邊境一別,我尋了你很久。后來得知你是林家大小姐,卻已經(jīng)與蘇文禮有了婚約。"
"所以當(dāng)你接到賜婚圣旨,發(fā)現(xiàn)新娘換成我妹妹時..."
"我派人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是趙丞相從中作梗。"蕭瑾陌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想安插眼線在我身邊,選了性格溫順的林清婉。但我沒想到,陰差陽錯,花轎上的還是你。"
我心跳如鼓,腦海中無數(shù)碎片突然拼湊完整——他書房里的醫(yī)書,藥圃中的草藥,對瘟疫的處置方式...全都有了解釋。
"孫神醫(yī)...是你的師父?"
蕭瑾陌眼神一暗:"是。邊境那場戰(zhàn)役后,我重傷瀕死,是他救了我,收我為徒。后來..."他頓了頓,"后來師父死于一場所謂的'瘟疫',實則是被人下毒。臨終前他囑托我查清真相。"
我還想再問,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城主!"侍衛(wèi)的聲音透著緊張,"京城急報!"
蕭瑾陌皺眉,大步走去開門。侍衛(wèi)遞上一封火漆密信,他快速瀏覽后,臉色驟變。
"備馬,立刻召集黑騎衛(wèi)。"
"發(fā)生什么事了?"我站起身,肩膀的傷口因動作太大而一陣刺痛。
蕭瑾陌將信紙遞給我:"邊境異動,趙家軍有動作。"
信上寥寥數(shù)語,卻令人心驚——趙丞相調(diào)集私兵向邊境移動,疑似與北狄密謀。更讓我震驚的是,信中提到了我父親的名字,說當(dāng)年那場導(dǎo)致他戰(zhàn)死的戰(zhàn)役,可能另有隱情。
"你要去邊境?"我抬頭看他,胸口莫名發(fā)緊。
蕭瑾陌點頭:"必須親自調(diào)查。"他頓了頓,"你...留在府中養(yǎng)傷。"
"不行!"我脫口而出,"我父親...那場戰(zhàn)役...我要知道真相!"
"太危險了。"他語氣堅決,"況且你的傷..."
"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我固執(zhí)地說,"而且我懂醫(yī)術(shù),可以幫忙。"
蕭瑾陌深深地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就在我以為他要再次拒絕時,他突然開口:"三日后出發(fā)。如果到時你的傷沒有惡化,就一起去。"
我驚喜地點頭,卻見他神色更加嚴(yán)肅:"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旦有危險,立刻撤離。"
"成交!"
蕭瑾陌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頭:"今晚城中有燈會,想去看看嗎?"
我愣了一下:"我可以出門了?"
"傷好多了,適當(dāng)走動有益恢復(fù)。"他語氣平淡,但眼中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日落時分我來接你。"
說完,不等我回答,他就大步離開了。
我呆立原地,心跳快得不像話。蕭瑾陌邀請我去看燈會?這是...約會嗎?
春夏不知何時溜了進(jìn)來,一臉興奮:"夫人!奴婢都聽見了!城主大人邀您出游呢!"
"少胡說。"我輕斥,卻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去把我那件湖藍(lán)色的裙子找出來。"
日落時分,蕭瑾陌如約而至。他換了一身靛青色常服,腰間只懸了一塊玉佩,比平日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儒雅。
"能走嗎?"他站在門口問。
我點點頭,小心地站起身。肩膀的傷已經(jīng)不影響走路,只要不做大動作就不會疼。
蕭瑾陌卻皺起眉,突然大步走過來,在我驚訝的目光中,直接將我打橫抱起!
"蕭瑾陌!"我驚呼,"放我下來!"
"別動。"他收緊手臂,"傷口裂開就取消行程。"
我立刻老實了,乖乖窩在他懷里。他的胸膛寬厚溫暖,心跳聲穩(wěn)健有力,讓我莫名安心。
馬車早已備好,蕭瑾陌小心地將我放在軟墊上,自己坐在對面。車輪滾動,向著城中最熱鬧的街市駛?cè)ァ?/p>
"為什么突然想去看燈會?"我忍不住問。
蕭瑾陌望向窗外:"聽說今晚有煙花。"頓了頓,"你...喜歡煙花。"
他怎么知道?我從未告訴過他...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他輕聲道:"小時候在邊境,你說過最喜歡看軍營放的信號煙花。"
我心頭一顫。那么久遠(yuǎn)的小事,他竟然還記得。
街市上人山人海,各式花燈將夜空映得如同白晝。蕭瑾陌護(hù)在我身側(cè),不讓行人碰到我的傷處。我們看了舞龍表演,猜了燈謎,還吃了甜甜的糯米糍粑。
"嘗嘗這個。"蕭瑾陌突然遞來一串糖葫蘆,"你小時候吵著要吃的。"
我接過糖葫蘆,酸甜的山楂外裹著晶瑩的糖衣,咬下去脆生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年邊境的冬天特別冷,我纏著父親要買街邊的糖葫蘆,卻被軍務(wù)耽擱,最終沒能吃上...
"好吃嗎?"蕭瑾陌問。
我點點頭,突然鼻子一酸:"謝謝你。"
他目光柔和,輕輕拂去我嘴角的糖渣:"還有更好的。"
話音剛落,天空中突然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金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夜空。緊接著,第二朵、第三朵...絢麗的煙花如花朵般綻放,又化作流星雨落下。
"好美..."我仰頭驚嘆。
煙花的光芒映在蕭瑾陌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他不知何時站得極近,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
"林楚歌。"他低聲喚我的名字,聲音淹沒在煙花的爆響中。
我轉(zhuǎn)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心跳陡然加速,我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蕭瑾陌的眼神一暗,緩緩低頭...
"城主大人!"
一個急促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魔力。蕭瑾陌猛地直起身,我也慌忙后退一步,臉頰燒得厲害。
一個侍衛(wèi)氣喘吁吁地跑來:"邊境急報!趙家軍已經(jīng)越過黑水河!"
蕭瑾陌臉色驟變:"回府!"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凝重。蕭瑾陌眉頭緊鎖,手指不停敲擊膝蓋,顯然在思考對策。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我小聲問。
"明日一早。"他沉聲道,"但你必須..."
"我知道,有危險就撤離。"我迅速接話,"我答應(yīng)你。"
蕭瑾陌深深地看著我,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林楚歌,等我回來..."
他的話沒說完,但眼中的情緒讓我心跳漏了一拍。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也知道為什么不說出口——戰(zhàn)場上生死難料,他不愿給我無謂的承諾。
"我會等你。"我輕聲道,覆上他的手,"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夜色中,我們的目光交匯,無聲的誓言在空氣中流轉(zhuǎn)。這一刻,我終于明白,自己早已無法將他僅僅視為"錯嫁的夫君"。
他是蕭瑾陌,是當(dāng)年邊境那個倔強(qiáng)的小兵,是如今讓我心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