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隱宗的山階蜿蜒向上,隱沒在繚繞的云霧之中。石階縫隙里鉆出頑強的青苔和野草,踩上去有些濕滑。辛夢扶著斑駁脫漆的山門柱子,稍作喘息??諝饫飶浡菽镜那逍潞鸵环N……難以言喻的、混合了陳舊木料、泥土以及某種糊鍋底的奇妙味道。
沒有流光宗那種撲面而來的、令人窒息的精純靈壓和富貴氣,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隨意、甚至有些破落,卻奇異地讓辛夢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她甚至覺得那若有若無的糊味,都比流光宗里精心調(diào)配的靈花香薰來得親切真實。
深吸一口氣,辛夢踏上了石階。
山路并不陡峭,但很長。沿途能看到一些隨意開墾的靈田,里面的靈植長得倒是郁郁蔥蔥,只是品類混雜,東一簇西一撮,毫無章法,仿佛種下去就沒人再管過。幾間依山而建、樣式樸拙的木屋零散分布,屋頂上覆蓋著厚厚的苔蘚,窗欞半開,里面靜悄悄的。
“果然……弟子稀少?!毙翂舭底脏止荆睦飬s更踏實了幾分。人少,意味著麻煩少,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更低。
快到半山腰一處稍顯開闊的平臺時,辛夢終于看到了人煙——一個須發(fā)皆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道袍的老者,正背對著她,蹲在一片長勢格外喜人的靈瓜田里,小心翼翼地給一個圓滾滾的碧玉瓜系上紅繩。
辛夢放輕腳步,恭敬地行了個晚輩禮:“前輩安好。晚輩辛夢,慕名前來,欲拜入云隱宗門下?!?/p>
老者慢悠悠地系好紅繩,這才轉(zhuǎn)過身。他面容清癯,眼神有些渾濁,仿佛剛睡醒,上下打量了辛夢幾眼,慢吞吞地問:“根骨嘛……尚可。心性如何?”
心性?辛夢一愣。這問題有點寬泛。她想起地圖上的注釋“收徒門檻成謎”,心念電轉(zhuǎn),決定實話實說……帶點修飾。
“晚輩……向往自由自在,不喜紛爭,只想尋個清凈地方,安穩(wěn)度日,修心養(yǎng)性?!彼ψ屪约旱难凵耧@得真誠又帶著點咸魚的坦然。這倒也不算完全撒謊,茍命可不就是修心養(yǎng)性?
老者渾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似乎只是陽光的反射。他捋了捋胡須,點點頭,語氣依舊慢悠悠:“嗯……心性獨特。行吧,既然來了,也算有緣。老夫云隱宗長老,道號閑云。以后你就是我云隱宗弟子了。排行……嗯,你前面有四個師兄,你就是小師妹了?!?/p>
這就……成了?辛夢有點懵。沒有測靈石柱,沒有問心幻境,沒有根骨查驗,就問了句心性,看了兩眼,就收下了?這門檻……果然成謎!不過,正合她意!
“多謝長老!”辛夢壓下心中雀躍,再次行禮。
“去吧,地方自己找,屋子空著的隨便挑一間住下。規(guī)矩嘛……別把山拆了就行?!遍e云長老揮揮手,注意力又回到了他那些寶貝靈瓜上,嘴里還念叨著,“這個瓜甜,得看緊了,別讓后山那潑猴偷了去……”
辛夢:“……” 這宗門氛圍,果然奇特!她喜歡!
告別了神神叨叨的長老,辛夢順著小路往上走,打算找個離人群(雖然人少)更遠的僻靜角落安頓。一邊走,一邊在腦子里梳理著原著信息。云隱宗在《九天玄情錄》里筆墨極少,只作為女主葉清漪早期“魚塘”的背景板提過幾筆。那幾個名字模糊的師兄……
正想著,一陣濃郁得化不開的、近乎實質(zhì)的陰郁頹喪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從前方的岔路彌漫過來。
辛夢腳步一頓,循著氣息望去。
那是一間半掩著門的木屋,門口堆滿了各種散發(fā)著強大靈力波動的符紙和玉簡,雜亂無章。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青年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堆符紙中央。他身形瘦削,脊背卻挺得筆直,只是周身縈繞著一種萬物皆空、生無可戀的灰敗感。他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玉筆,筆尖懸在一張繪制了繁復(fù)玄奧紋路的金色符紙上空,遲遲未落。那符紙上流轉(zhuǎn)的氣息,帶著一種毀滅性的死寂。
辛夢的瞳孔微微一縮,心跳漏了一拍。
內(nèi)心OS彈幕瘋狂刷屏:「臥槽!墨昀!原著女主葉清漪早期最忠誠的舔狗兼血包!符道絕世天才,后期為了救葉清漪,燃盡生命畫下禁咒‘九天寂滅符’,把自己燒得渣都不剩!這標(biāo)志性的厭世喪氣……是他沒跑了!女主早期魚塘+1!還是快過期的!」
她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挪開腳步,繞得遠遠的。這種行走的人形自毀炸彈,惹不起惹不起。
剛繞過符室木屋,一陣沉悶如擂鼓的“咚!咚!咚!”聲伴隨著地面的輕微震動傳來,還夾雜著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
辛夢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練武場上,一個身高近兩米、肌肉虬結(jié)如同花崗巖般的壯漢,正赤著上身,用一雙鐵拳瘋狂地捶打著一塊比他整個人還高的黝黑玄鐵巨石。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每一次重?fù)舳甲屝F石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石屑紛飛。他周身的氣息狂暴而紊亂,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不祥暗紅色的煞氣如同小蛇般在他皮膚下游走竄動。
內(nèi)心OS再次尖叫:「二師兄石猛!體修!原著里因卡在瓶頸多年,滋生心魔,最后在沖擊更高境界的雷劫中被心魔反噬,死得老慘了!是葉清漪前期最可靠的肉盾,指哪打哪!女主魚塘+2!這心魔都快溢出來了,離報廢不遠的樣子!」
辛夢縮了縮脖子,貼著練武場最邊緣的籬笆,貓著腰快速溜走。這位爺現(xiàn)在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還是繞道為妙。
再往上走一段,地勢漸高,山風(fēng)也凜冽起來。一塊突出的巨大山巖上,一個白衣青年抱劍而立。山風(fēng)卷起他素白的衣袂和如墨的長發(fā),背影孤絕,仿佛隨時會乘風(fēng)而去。他懷中長劍并未出鞘,卻自有一股清冽孤高的劍意透出,切割著周圍的空氣,連飄落的樹葉都在靠近他時無聲地碎成齏粉。只是,他那雙望向遠方(似乎是流光宗的方向?)的眼眸深處,藏著一絲與這身孤絕氣質(zhì)格格不入的迷茫與掙扎。
辛夢內(nèi)心了然:「三師兄凌絕!天生劍骨!原著里為了葉清漪那個‘求不得’,自毀道心,斷送一身修為,從云端跌落塵埃,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廢人!女主魚塘+3!看這憂郁望天的樣子,明顯還在情劫里掙扎呢!」
她暗自搖頭,又一個被女主光環(huán)荼毒的天才。腳步不停,繼續(xù)往上。
空氣里開始彌漫起濃郁的藥香,混雜著各種靈草的氣息。一間煙囪冒著裊裊青煙的木屋前,一個穿著靛藍色布衣、身形略顯單薄的青年,正守著一個半人高的黃銅丹爐。他神色專注,額頭上掛著細(xì)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爐火。丹爐里火光跳躍,映著他溫潤卻帶著幾分疲憊的側(cè)臉。他身邊堆滿了各種處理好的靈草,品質(zhì)參差不齊。每當(dāng)爐火穩(wěn)定,他總會下意識地望向山門方向,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期待和討好。
辛夢內(nèi)心最后一塊拼圖落下:「四師兄林風(fēng)!丹道天才!葉清漪的專屬煉丹師、移動靈石庫加情緒垃圾桶!原著里被榨干了所有價值,傾盡所有,最后只換來葉清漪一句輕飄飄的‘我們只是好朋友呀’,心灰意冷,修為再無寸進。女主魚塘+4!看這煉個丹都小心翼翼、生怕煉壞了沒人要的樣子……備胎的自我修養(yǎng)??!」
好家伙!辛夢站在稍高一點的山坡上,俯瞰著下方零散分布的幾個“據(jù)點”,內(nèi)心翻江倒海。
符室里的厭世喪氣符修,練武場上被心魔折磨的狂暴體修,山崖邊為情所困的憂郁劍修,丹房里卑微煉丹的終極備胎……
這哪里是什么新宗門?這分明是原著女主葉清漪廢棄的、瀕臨報廢的“魚塘”集中處理站!全是她不要了的、或者快用廢了的“魚”!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安全感,同時涌上辛夢心頭。
荒謬于自己一頭扎進了“魚塘”深處。
安全則在于——這些“魚”,明顯已經(jīng)脫離了女主光環(huán)的核心輻射范圍!他們在這里自生自滅(字面意思),說明葉清漪要么覺得他們價值榨干了,要么暫時顧不上這里。這簡直是遠離女主風(fēng)暴中心的絕佳避風(fēng)港!
“妙??!”辛夢忍不住低呼出聲,眼睛亮得驚人。遠離風(fēng)暴中心,同是天涯淪落人(雖然師兄們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是“淪落人”)……這不正是她夢寐以求的抱大腿……啊不,是抱團取暖的環(huán)境嗎?
她瞬間決定了:抱緊這群“病友”師兄的大腿!茍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條咸魚!
心情大好之下,辛夢腳步輕快地尋找自己的住處。最終,她在靠近后山竹林的地方,挑中了一間最偏僻、看起來也最破舊、但勝在安靜的小木屋。屋頂有點漏光,窗戶紙破了幾個洞,門軸發(fā)出“吱呀”的呻吟。但辛夢毫不在意,反而很滿意。破點好,破點不起眼。
簡單打掃了一下,鋪上自己帶來的簡陋鋪蓋,辛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窗外,是風(fēng)吹竹林的沙沙聲,遠處隱約傳來石猛捶打玄鐵石的悶響和林風(fēng)丹爐里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沒有流光宗時刻緊繃的氛圍,沒有葉清漪甜膩的呼喚,沒有那種如芒在背、隨時準(zhǔn)備犧牲的壓抑。
“新生活,”辛夢望著屋頂破洞漏進來的點點星光,嘴角彎起一個真心實意的弧度,“開始了?!?/p>
雖然開局是個廢棄魚塘,但誰說咸魚不能在這里躺贏呢?她翻了個身,帶著對未來“病友”生活的莫名期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