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軋鋼廠保衛(wèi)科那扇厚重的、刷著綠漆的木門被猛地拉開,發(fā)出刺耳的“哐當”聲。門內(nèi)透出的不是光亮,而是一種更加深沉的、混合著汗味、劣質(zhì)煙草和無形壓力的陰冷氣息。

棒梗像一灘被抽掉了骨頭的爛泥,被兩個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保衛(wèi)干事一左一右架著胳膊拖了出來。他瘦小的身體在兩人鐵鉗般的手掌下顯得格外渺小,雙腳離地,如同一個破敗的布偶。那張原本帶著戾氣的臉此刻煞白如紙,眼窩深陷,布滿驚恐的血絲,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只剩下喉嚨里“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褲襠處濕漉漉一片,散發(fā)著濃重的尿騷味,一路滴滴答答地拖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保衛(wèi)科張科長跟在后面,臉色鐵青,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他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袋口敞開著,露出里面幾張筆錄紙和那張被油漬浸透、簽著許大茂大名的食堂入庫單復印件。他看都沒看癱軟的棒梗一眼,目光銳利地掃過門外圍觀的幾個工人,厲聲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該干嘛干嘛去!”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圍觀的工人被這氣勢所懾,縮了縮脖子,趕緊作鳥獸散。但那些震驚、鄙夷、幸災樂禍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針,早已深深刺入了棒梗那瀕臨崩潰的靈魂。

張科長厭惡地瞥了一眼癱在地上、還在無意識抽搐的棒梗,對著兩個干事?lián)]揮手:“直接送廠門口!交給派出所的同志!性質(zhì)惡劣!影響極壞!廠里會正式發(fā)函說明情況!”他的聲音冰冷,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

“是!”兩個干事應了一聲,更加粗暴地將軟成一團的棒梗架起來,像拖死狗一樣,拖向廠區(qū)大門的方向。棒梗那雙布滿驚恐血絲的眼睛,最后絕望地掃過食堂的方向,掃過那些冰冷的廠房,最終被無情的背影拖拽著,消失在廠區(qū)盡頭慘淡的天光里。那一路拖行的尿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一條蜿蜒的、帶著屈辱和惡臭的軌跡。

* * *

軋鋼廠第三食堂后廚,巨大的湯鍋正翻滾著乳白色的浪花,濃郁的骨頭香氣彌漫在灼熱的空氣里。但此刻,這香氣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更加沉重的氣氛所壓抑。

何雨柱站在灶臺前,手里拿著長柄的大鐵勺,正專注地撇著湯面上的浮沫。他動作沉穩(wěn),眼神銳利,仿佛廠門口正在上演的那一幕與他毫無關(guān)系。汗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滑下,滴落在滾燙的灶沿上,“滋”地化作一縷白煙。

后廚里異常安靜。幫廚們手上的動作都輕了許多,眼神時不時偷偷瞟向門口,又飛快地瞟一眼何雨柱那沉靜得有些過分的背影,互相交換著復雜難言的眼神。只有鍋碗瓢盆偶爾的碰撞聲和湯鍋翻滾的咕嘟聲,在這凝重的氣氛中顯得格外刺耳。

突然,后廚那扇通往廠區(qū)的小門被“哐當”一聲撞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帶著一股濃重的汗味和恐慌氣息!

是秦淮茹!

她頭發(fā)散亂,臉色慘白得像一張揉皺的紙,眼瞼紅腫如桃,顯然是哭了一路。她沖進來,目光如同受驚的兔子,慌亂地在后廚里掃視,瞬間就鎖定了灶臺前那個高大沉默的背影!她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完全不顧滾燙的灶臺和飛濺的湯汁!

“柱子!柱子——!”她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哭喊,聲音嘶啞干裂,充滿了絕望的恐懼,“救救棒梗!求求你救救棒梗啊——!保衛(wèi)科…保衛(wèi)科把他…把他交給派出所了!要送少管所了!柱子!求你了!看在…看在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棒梗叫你一聲叔的份上!救救他!他還是個孩子啊——!”她沖到何雨柱身邊,伸出顫抖的、沾滿淚水和灰塵的手,就要去抓何雨柱的胳膊!

何雨柱在她撲近的瞬間,身體如同條件反射般,極其輕微卻異常迅捷地向旁邊側(cè)移了半步。秦淮茹抓了個空,踉蹌了一下,差點撲到滾燙的灶臺上!她穩(wěn)住身體,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何雨柱,那雙曾經(jīng)水汪汪、此刻卻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哀求和崩潰:“柱子…我知道…我知道棒梗他錯了!他千錯萬錯!可…可他才十三歲啊!他要是進了少管所…這輩子就毀了啊!柱子!你行行好!你去跟張科長說說!你去跟楊廠長求求情!你救救他!我…我給你跪下了!”說著,她雙膝一軟,竟真的作勢要往下跪!

后廚里瞬間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愕然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秦淮茹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在灼熱的空氣中回蕩。

何雨柱手中的鐵勺微微一頓。他沒有回頭,沒有看秦淮茹一眼。只是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將最后一點浮沫撇干凈。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如同冰珠砸在鐵板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秦淮茹同志。”

他刻意強調(diào)了“同志”兩個字。

“這里是工作的地方?!?/p>

“你兒子偷竊公家財物,人贓俱獲,廠里依法處理?!?/p>

“我,何雨柱,一個普通廚子?!?/p>

“無權(quán)干涉組織決定?!?/p>

“更沒資格替一個盜竊犯求情?!?/p>

“請你離開?!?/p>

“別耽誤大家工作?!?/p>

說完,他放下鐵勺,拿起旁邊一塊干凈的抹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沾了油漬的手。動作沉穩(wěn),一絲不茍,仿佛剛才那場聲嘶力竭的哭求和即將下跪的鬧劇,不過是拂過灶臺的一縷油煙。

秦淮茹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半跪不跪的姿勢。何雨柱那冰冷到極致的、不帶一絲情緒的話語,如同數(shù)九寒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她的耳膜,扎進了她的心臟!她臉上的哀求和淚水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看著何雨柱擦拭手指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冷漠、如同無法逾越的冰山!所有的算計,所有的眼淚,所有的“情分”,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蒼白無力!

一股巨大的、滅頂?shù)慕^望和羞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張著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眢w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

“秦姐!秦姐!你沒事吧?”劉嵐最先反應過來,趕緊跑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秦淮茹。

秦淮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劉嵐懷里,失神的雙眼空洞地望著何雨柱那冰冷的背影,嘴唇哆嗦著,最終只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頭一歪,暈了過去。

“快!搭把手!扶到后面去!”王師傅也趕緊招呼人幫忙。后廚里頓時一陣小小的忙亂。

何雨柱仿佛沒聽見身后的動靜。他擦干凈手,走到湯鍋前,拿起鹽罐,手腕沉穩(wěn)地抖了抖,精準地撒入適量的鹽。然后,他拿起一個小碗,舀起一點點湯,湊到嘴邊,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

湯汁滾燙,咸鮮醇厚,帶著骨髓的濃香和蘿卜的清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溫暖熨帖地順著喉嚨滑下。

他放下碗,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滿意。

這湯,成了。

而賈家那鍋名為“溺愛”和“貪婪”的苦湯,正翻滾著最劇烈的泡沫,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惡臭。

* * *

四合院的上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絨布徹底捂死。沒有星月,只有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寒風比往日更加凜冽,刮過屋脊、檐角、枯樹枝椏,發(fā)出凄厲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嘯,仿佛在為賈家奏響最后的哀樂。

西廂房賈家,門窗緊閉。但里面?zhèn)鞒龅膭屿o,卻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瘋狂掙扎,穿透了薄薄的門板,在整個死寂的四合院里瘋狂沖撞、回蕩!

“啊——!我的棒梗啊——!我的心肝肉啊——!傻柱!何雨柱!你個挨千刀剮萬刀的畜生!你不得好死!你斷子絕孫!你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賈張氏那特有的、帶著濃痰和刻骨惡毒的哭嚎,如同破鑼被砸碎,又如同鈍刀割肉,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比一聲怨毒!那聲音里沒有了之前的撒潑打滾,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掏空、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絕望和瘋狂!她似乎不是在哭喊,而是在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進行著最惡毒的詛咒!

“砰!嘩啦——!”是瓷碗或者搪瓷盆被狠狠摔碎在地上的刺耳聲響!

“轟?。 笔堑首颖货叩沟膼烅?!

“我的兒啊——!東旭啊——!你睜眼看看吧——!你兒子被人害進大牢了啊——!老賈家的根斷了啊——!我也不活了——!”哭嚎聲中夾雜著身體撞擊墻壁或地面的沉悶聲響,伴隨著更加瘋狂的咒罵和詛咒。

“媽!媽——!您別這樣!別撞了!求求您了——!”秦淮茹那帶著濃重哭腔和極度恐慌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試圖阻止那場毀滅性的瘋狂,“棒?!艄K麜貋淼摹欢〞摹鷦e傷著自己啊媽——!”聲音里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回來?!怎么回來?!進了那地方還能有好人?!都是傻柱!都是那個喪門星害的!秦淮茹!你個喪門星!掃把星!克死我兒子!現(xiàn)在又害了我孫子!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還有臉活著?!你去死!去死啊——!”賈張氏的矛頭瞬間轉(zhuǎn)向了秦淮茹,惡毒的咒罵如同淬毒的箭矢,瘋狂地射向這個同樣瀕臨崩潰的女人!緊接著是更加劇烈的廝打聲、哭喊聲、咒罵聲混雜在一起,如同地獄的交響!

整個四合院,如同被投入了油鍋!前院、中院、后院…幾乎所有的窗戶后面,都亮起了昏黃的燈光!一張張或驚愕、或恐懼、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臉,貼在冰冷的玻璃后面,無聲地窺視著西廂房那場如同煉獄般的鬧劇。

易中海披著外衣,站在自家正房門口,臉色鐵青,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他幾次想邁步過去“主持公道”,但聽著里面那如同瘋魔般的廝打咒罵,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絕望和怨毒氣息,他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他知道,此刻進去,非但平息不了任何事,反而可能引火燒身。他只能背著手,在自家門口焦躁地踱著步,嘴里喃喃地罵著:“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閻埠貴家的燈也亮著。他和他老婆擠在窗戶后面,厚厚的鏡片反射著昏黃的光,小眼睛里閃爍著精明的算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閻埠貴低聲對三大媽嘀咕:“完了…賈家…這下真完了…棒梗進了局子…賈老婆子瘋了…秦淮茹…哼,孤兒寡母…以后這院里的日子…嘖嘖…”語氣里沒有半分同情,只有對自身利益可能受損的擔憂和對鄰居不幸的冷漠評估。

何雨柱的東廂房,一片漆黑,如同沉默的墓碑。

他盤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土墻。屋外賈家那如同煉獄般的哭嚎、咒罵、廝打、摔砸聲,如同驚濤駭浪,瘋狂地拍打著薄薄的門板,試圖侵入這方狹小的空間。但他仿佛置身于風暴的風眼之中,巋然不動。

黑暗中,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死寂,而是燃起了兩簇幽暗卻無比熾烈的火焰!那火焰,名為——洞悉!名為——方向!

他無聲地滑下土炕。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直沖天靈蓋,卻讓他的頭腦異常清醒。他走到屋子角落那個破舊的木柜前,拉開歪斜的柜門。粗暴地撥開幾件散發(fā)著陳舊氣味的單衣,手指探向柜子最深處,摸索著。

指尖觸碰到那個冰冷的、扁平的鐵皮盒子。他用力將其摳了出來。打開盒蓋,直接翻到最底層,拿起那個用破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布包。一層層解開包裹的破布。

當最后一層布揭開時,黑暗中,一抹柔和而內(nèi)斂的銀光,驟然刺破了柜子里的黑暗!

袁大頭。

那枚沉甸甸、帶著歲月痕跡的銀元。

何雨柱將銀元托在掌心,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他仔細端詳著。袁世凱的光頭像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邊緣那處不易察覺的小磕碰,此刻在他眼中,卻像是一個天然的、無法偽造的標記。

誘餌,已備。

閻埠貴!

你的“賬本”,該見見光了!

何雨柱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勾勒出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他將銀元重新用破布仔細包好,貼身放進里衣口袋,緊挨著那半塊桃酥和那張承載著冰冷計劃的黃草紙。

他不再理會屋外賈家那末日般的喧囂。那哭嚎,那咒罵,那瘋狂…不過是獵物臨死前的哀鳴,是這場復仇盛宴最動聽的背景樂章。

他走到門邊,側(cè)耳傾聽。確認中院易中海還在自家門口焦躁踱步,閻埠貴家的燈光依舊亮著,窺探的目光尚未移開。

時機,剛剛好。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氣息灌入肺腑。他伸出手,悄無聲息地拉開了門栓。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他向外拉開一條縫隙。凜冽的寒風瞬間咆哮著灌了進來!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側(cè)身閃出,反手輕輕帶上了門。

他沒有走向前院閻埠貴家,而是借著陰影的掩護,腳步輕捷如貍貓,悄無聲息地穿過中院,避開易中海踱步的方位,如同幽靈般,融入了后院那片更加濃稠的黑暗之中。

目標——閻埠貴家后窗!

行動——投石問路!


更新時間:2025-07-10 08: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