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梗燃燒的橘黃火苗,在濃稠的黑暗中跳躍、掙扎,像一顆瀕死的星辰,投下短暫而微弱的光暈,僅僅照亮了何雨柱面前那張粗糙黃草紙的一角。紙上,“閻埠貴”三個字被反復描摹,力透紙背,旁邊是觸目驚心的“貪!偽!”,再往下,是“賬本?”后面那個巨大的、帶著強烈指向性的問號。
聾老太太那嘶啞干澀的四個字——“閻老西…賬本…”,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烙在何雨柱的神經(jīng)末梢,在冰冷的黑暗中灼灼放光,驅散了片刻前那絲動搖的陰霾。閻埠貴!這只披著“三大爺”畫皮、將算計刻進骨髓的老狐貍!他的“賬本”,就是他貪婪偽善的鐵證!就是撬開這座四合院污濁外殼最精準的撬棍!
火苗舔舐到盡頭,灼痛了何雨柱的指尖。他面無表情地松開手,燃燒殆盡的火柴梗帶著最后一點微弱的紅光,無聲地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彈跳了一下,徹底熄滅。
屋內(nèi),重新陷入比之前更加深沉的黑暗。但何雨柱的眼中,卻燃起了兩簇幽暗而熾烈的火焰!那不再是盲目的怒火,而是洞悉獵物命門后、精準而冰冷的狩獵之光!
他不再猶豫。摸索著拿起那半截鉛筆頭,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劃過,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他閉著眼,憑借記憶,在腦海中飛速勾勒閻埠貴的形象:那厚厚的、永遠擦不干凈的玻璃瓶底眼鏡,鏡片后閃爍的貪婪精光;那習慣性捻動下巴、撥動無形算盤珠子的手指;那件洗得發(fā)白、袖口磨破卻依舊被視若珍寶的藏藍中山裝;還有…最重要的——他那些視若性命、記錄著所有“進項”與“出項”、見不得光的“賬本”!它們會藏在哪兒?是鎖在他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掉漆的樟木箱子里?還是縫在他那件破棉襖的夾層里?或者…是壓在炕席底下最深處?
鉛筆尖在紙上快速地勾勒著、標注著。一個個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號,一個個代表著可能藏匿地點的標記,如同作戰(zhàn)地圖上的坐標,清晰地鋪陳開來。他的動作沉穩(wěn)而迅捷,在絕對的黑暗中,思維卻如同被擦亮的刀鋒,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銳利!
饑餓感依舊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胃里纏繞,寒意依舊無孔不入地侵蝕著肌骨。但此刻,這些生理上的折磨,反而成了淬煉意志的磨刀石,讓他精神高度集中,每一個細胞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狩獵而興奮!
不知過了多久,鉛筆在紙上重重一頓,畫下一個最終的、代表行動計劃的標記。何雨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短暫的白霧。他放下鉛筆,將那張承載著冰冷計劃的黃草紙仔細折疊,貼身放進里衣口袋,緊挨著那半塊桃酥和幾張糧票。
他需要一件“道具”。
一件能完美契合閻埠貴貪婪本性、讓他無法抗拒的“誘餌”!
一件…足以撬開他“賬本”外殼的杠桿!
何雨柱無聲地滑下土炕。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直沖天靈蓋,卻讓他更加清醒。他走到屋子角落那個破舊的木柜前,拉開歪斜的柜門。柜子里空空蕩蕩,只有幾件散發(fā)著陳舊氣味的單衣。他粗暴地將衣服撥到一邊,手指探向柜子最深處,摸索著。
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一個冰冷的、扁平的鐵皮盒子。他用力將其摳了出來。盒子上布滿銹跡和劃痕,蓋子上模糊地印著“友誼雪花膏”的字樣,早已褪色。這是傻柱記憶中,他早逝的母親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里面裝的不是雪花膏,而是傻柱這些年攢下的一些零碎——幾顆生銹的螺絲釘,一小截磨尖的鐵絲(大概是以前打架用的),幾張早已過期的澡票…還有最底下,一個用破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布包。
何雨柱打開鐵盒,直接翻到最底層,拿起那個小布包。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一層層解開包裹的破布。當最后一層布揭開時,昏暗的光線下,一抹柔和而內(nèi)斂的銀光,驟然刺破了柜子里的黑暗!
那是一枚銀元。
俗稱“袁大頭”。
銀元保存得相當完好,邊緣圓潤,齒痕清晰。正面袁世凱的光頭像在微弱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背面是嘉禾圖案,中間“壹圓”二字清晰可見。入手微涼,沉甸甸的,帶著一種歲月的厚重感。這大概是傻柱父親何大清離開前,偷偷塞給傻柱的最后一點“家底”,被他當命根子一樣藏了十幾年,連秦淮茹都不知道。
何雨柱將銀元托在掌心,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他仔細端詳著。銀元表面有些細微的劃痕和使用痕跡,邊緣也有一處不易察覺的小磕碰,但整體品相尚可。在這個物資匱乏、金銀管制的年代,這樣一枚銀元,在黑市上絕對能換來一筆可觀的現(xiàn)金或緊缺的糧票、油票!對閻埠貴那種嗜財如命、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老摳門來說,這無異于餓狗面前扔了一塊帶肉的大骨頭!
誘餌,成了。
何雨柱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勾勒出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他將銀元重新用破布仔細包好,塞回鐵皮盒子最底層,再將鐵盒放回柜子深處,用衣服蓋好。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到胃里那空蕩蕩的灼痛和身體被寒冷侵襲的麻木感再次洶涌襲來。
他走回土炕邊,沒有立刻躺下。而是盤腿坐下,重新閉上眼睛。這一次,不再是疲憊的休憩,而是如同老僧入定,將所有的感知力提升到極致,捕捉著這座四合院在深夜里最細微的脈動。
屋外,寒風依舊嗚咽。
西廂房賈家,賈張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似乎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有氣無力的咒罵,間或夾雜著秦淮茹壓抑的啜泣和易中海那故作沉穩(wěn)、實則難掩煩躁的勸解聲,如同破敗風箱的雜音,在寒風中飄搖。
前院,閻埠貴家,一片死寂。但何雨柱幾乎能想象出,那厚厚的鏡片后面,一雙小眼睛此刻正滴溜溜亂轉,撥動著無形的算盤珠子,算計著棒梗被抓后可能帶來的影響,算計著如何在這場風波中保全自己,甚至…漁利。
中院易中海正房,那扇緊閉的門后,易中??峙抡持瞩獠剑碱^緊鎖,權衡著“主持公道”的分寸,盤算著如何利用傻柱的“絕情”來鞏固自己在賈家和院里的“威望”,同時又不至于徹底激怒這個突然變得難以掌控的“棋子”。
一切,都在這冰冷的寒夜里醞釀、發(fā)酵。
風雨欲來。
何雨柱的呼吸變得極其緩慢、悠長。他如同潛伏在黑暗沼澤深處的鱷魚,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和氣息,只留下一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寒芒的眼睛,靜靜地等待著獵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 * *
天剛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線如同稀釋的牛奶,勉強透過糊著舊報紙的窗欞,給冰冷的東廂房帶來一絲慘淡的亮色。何雨柱已經(jīng)穿戴整齊,站在水缸邊。砸開薄冰,舀起一瓢帶著冰碴的冷水,毫不猶豫地從頭澆下!
“嘩啦——!”
刺骨的冰水瞬間浸透單薄的里衣,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鋼針扎進皮肉!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但這極致的冰冷刺激,如同最猛烈的清醒劑,瞬間驅散了最后一絲困倦,將身體和意志都淬煉得如同出鞘的寒刃!
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fā),水珠四濺。扯過破毛巾,粗暴地擦干臉上和脖頸的水漬。鏡子里那張臉,在灰白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冷硬,眼窩深陷,但眉宇間那股被仇恨和算計磨礪出的銳氣,卻如同冰封的火焰,內(nèi)斂而危險。
他拿起那個洗刷干凈的鋁制飯盒。打開柜門,在破棉襖夾層里摸索片刻,掏出了那幾張皺巴巴的糧票——幾張棒子面票,還有那半斤珍貴的細糧票。他仔細地將它們疊好,貼身放進里衣口袋。冰水的寒意隔著薄薄的濕衣傳遞到糧票上,也傳遞到他滾燙的皮膚上。
拿起飯盒,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凜冽的寒風瞬間裹挾著更加濃重的煤煙味和院落特有的污濁氣息涌了進來。他邁步而出,反手關上門。
剛走到垂花門下,一個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在陰影里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閃了出來,恰好擋在了他的必經(jīng)之路上。
是許大茂。
僅僅一夜之間,許大茂仿佛變了一個人。他穿著那件皺巴巴、沾著油漬和不明污跡的呢子中山裝(顯然是昨天被抓扯后沒換),頭發(fā)凌亂得像雞窩,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眼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色陰影,整張臉透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憔悴和瘋狂。他看到何雨柱,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射出如同淬了毒的毒蛇信子般的怨毒光芒!
“傻柱!”許大茂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像是從破風箱里擠出來的,“你他媽夠狠!夠陰!老子小看你了!”
何雨柱停下腳步,就停在距離許大茂三步遠的地方。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如同結了冰的湖面。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何雨柱的沉默和無視,如同滾油澆在許大茂本就熊熊燃燒的怒火上!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何雨柱臉上,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你他媽別裝死!棒梗那事兒是你下的套!對不對?!你故意放那饅頭!故意引那小子去偷!就為了整死他!整垮賈家!順便…順便報復我!對不對?!”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手指幾乎戳到何雨柱的鼻子,“你他媽好毒的心腸!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以為你贏了?!老子告訴你!這事兒沒完!老子跟你沒完!”
何雨柱依舊沉默。他拎著空飯盒的手,穩(wěn)穩(wěn)地垂在身側。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穿透了許大茂那副色厲內(nèi)荏、虛張聲勢的瘋狂外殼,直刺內(nèi)里那被恐懼和絕望啃噬得千瘡百孔的本質。許大茂的瘋狂叫囂,在他聽來,不過是喪家之犬被拔掉牙齒后,不甘的狂吠。他甚至連一絲反駁的興趣都沒有。
許大茂被他這徹底的、近乎羞辱性的無視徹底激怒了!他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猛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狠狠抖開,幾乎要懟到何雨柱臉上!那赫然是一張軋鋼廠保衛(wèi)科出具的、蓋著紅章的傳喚通知單!
“看看!看看這是什么?!”許大茂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帶著破音,“保衛(wèi)科!讓老子今天上午去說明情況!說明什么情況?!說明老子倒賣豬油的情況?!傻柱!都是你!都是你他媽舉報的!你污蔑老子!你想整死老子!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跟你住一個院!你個喪門星!克死爹媽的玩意兒!你不得好死!”
何雨柱的目光,終于在那張皺巴巴的傳喚通知單上停留了一瞬。他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是獵人看到陷阱里的獵物終于開始徒勞掙扎時,冰冷的嘲弄。
他緩緩地抬起拎著空飯盒的那只手。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
許大茂的心猛地一緊,以為何雨柱要動手,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攥緊了手里的通知單,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恐。
然而,何雨柱只是抬起了手,將那個空蕩蕩、冰冷的鋁制飯盒,在他眼前,極其清晰地晃了晃。
飯盒里,空空如也。只有內(nèi)壁殘留的幾點油星,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
他沒有說話。但這個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沖擊力。那空蕩蕩的飯盒,像一個冰冷的嘲笑,一個無聲的宣告:你的咆哮,你的威脅,你的恐懼…于我,毫無意義。我連飯盒都懶得為你裝。
許大茂臉上的瘋狂和怨毒瞬間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凈!他張著嘴,看著那個空飯盒,又看看何雨柱那雙平靜得可怕的、深不見底的眼睛,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那是一種被徹底看穿、被徹底無視、被徹底踩在腳下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力感!他所有的叫囂,所有的威脅,在對方眼里,不過是可笑的塵埃!
何雨柱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那只拎著空飯盒的手。他不再看許大茂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他邁開腳步,繞開他僵立在原地的身體,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繼續(xù)朝著前院大門走去。那空飯盒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著,發(fā)出輕微的、空洞的金屬碰撞聲。
許大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攥著那張皺巴巴的傳喚單,僵立在垂花門下的寒風中。他看著何雨柱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外,聽著那空飯盒晃動的、如同喪鐘般的聲音漸漸遠去。那背影,那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最終,所有的瘋狂和怨毒都化為了一聲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絕望而壓抑的嗚咽。他猛地蹲下身,雙手死死抱住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那張皺巴巴的傳喚單,被他攥成一團,狠狠地砸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
* * *
軋鋼廠第三食堂后廚,如同往常一樣,在早飯高峰前陷入了最后的、緊張而有序的沖刺。巨大的蒸籠噴吐著洶涌的白汽,發(fā)出沉悶的嘶吼。灶火舔舐著鍋底,呼呼作響。幫廚們穿梭往來,吆喝聲、案板撞擊聲、蒸籠開合的哐當聲混成一片。
何雨柱站在靠近蒸籠的長案板前,雙手沉穩(wěn)有力地揉搓著一大團發(fā)酵好的精白面團。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鬢角滑下,他毫不在意。他目光專注,動作精準高效,仿佛剛才垂花門下與許大茂那場短暫的交鋒從未發(fā)生過。
就在這時,食堂通往前面打飯窗口的小門被推開。負責面點分發(fā)的王師傅探進頭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復雜神色:“何師傅!何師傅!前面…前面有點情況!”
何雨柱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王師傅。
“是…是易師傅和秦淮茹…”王師傅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為難,“他們…在窗口外面…說…說要見你…”
易中海?秦淮茹?
終于來了。
何雨柱眼中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他放下手中的面團,拿起濕布擦了擦手,動作不疾不徐。他沒有立刻出去,而是走到旁邊堆放食材的角落,掀開蓋著白布的竹筐,目光掃過里面碼放整齊的精白面饅頭。他伸出手,沒有拿最上面那幾個,而是探向筐子深處,精準地摸出一個饅頭。饅頭個頭飽滿,熱氣騰騰。他拿起饅頭,走到調(diào)料區(qū),拿起那瓶金黃色的花生油和小刷子。
在幾個幫廚愕然的目光注視下,他蘸了滿滿一下花生油,極其細致、均勻地,刷在了那個精白面饅頭的表面上!金黃的油脂迅速滲透進暄軟的表皮,饅頭瞬間變得油光發(fā)亮,散發(fā)出混合了麥香和油脂焦香的、霸道而致命的誘惑力!
刷好油,他沒有停頓,直接將那個油光锃亮的饅頭放進了自己的空飯盒里,蓋好蓋子。然后,他才端著那個沉甸甸、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飯盒,步伐沉穩(wěn)地走向通往前面打飯窗口的小門。
推開小門,前面食堂大廳的喧囂聲浪瞬間撲面而來!排隊打飯的工友們?nèi)祟^攢動。在靠近窗口、相對人少一點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易中海背著手,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深藍色中山裝,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帶著慣有的、那種長輩式的、看似公允實則隱含威嚴的凝重。他眉頭微鎖,目光沉靜(或者說故作沉靜),仿佛在思考著關乎全院和諧的重大議題。
秦淮茹就站在易中海身側半步之后。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過,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在腦后挽了個溫婉的發(fā)髻,臉色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瞼紅腫,顯然是哭了一夜。她微微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一個洗得發(fā)白的舊布包,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整個人如同狂風暴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單薄、脆弱、搖搖欲墜,渾身散發(fā)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哀傷和無助。她的目光,怯生生地、帶著濃重的哀求和期盼,越過易中海的肩膀,死死地鎖在剛剛走出來的何雨柱身上。
這對組合,一剛一柔,一威嚴一凄婉,如同精心排練過的舞臺劇,瞬間吸引了周圍不少排隊工友的注意。議論聲如同細小的漣漪,在人群中擴散開來。
“看!易師傅和秦淮茹!”
“找傻柱的?肯定是為了棒梗的事!”
“唉,秦淮茹也是可憐…兒子被抓了…”
“傻柱這次做得是有點絕…”
“易師傅出面了,傻柱總得給點面子吧?”
易中??吹胶斡曛鰜?,臉上的凝重神色更重了幾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刻意拔高的、帶著“主持公道”意味的沉穩(wěn)聲音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周圍的嘈雜:
“柱子!你出來得正好!我和淮茹找你,有點事要談!這里人多眼雜,說話不方便!你看…是去后院找個安靜地方?還是…去我屋里?”他刻意強調(diào)了“安靜地方”和“我屋里”,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仿佛在說:傻柱,別不識抬舉,我給你臺階下了。
秦淮茹也適時地抬起頭,那雙紅腫的淚眼瞬間蒙上了一層更加濃重的水霧,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巨大的悲傷和哀求堵住了喉嚨,最終只化作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濃重哭腔的:“柱子…求你了…”聲音哀婉欲絕,如同杜鵑啼血。
兩人的目光,如同兩張無形的大網(wǎng),帶著道德的重壓和淚水的軟化劑,一剛一柔,鋪天蓋地地向何雨柱罩來!易中海的眼神里寫著“大局為重”、“鄰里情分”、“孩子還小”、“得饒人處且饒人”。秦淮茹的淚眼里則充滿了“孤兒寡母”、“走投無路”、“看在往日情分”、“求一條活路”。
周圍工友們的目光也變得復雜起來,同情、質疑、好奇…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繩索,試圖捆住何雨柱的手腳。
風暴的中心,何雨柱卻如同礁石般巋然不動。他拎著那個沉甸甸、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飯盒,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出“雙簧”。易中海那故作威嚴的虛偽,秦淮茹那哀婉欲絕的表演,在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如同拙劣的小丑把戲,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算計。
他緩緩地抬起手,沒有回應易中海的“建議”,也沒有看秦淮茹那梨花帶雨的臉。他只是抬起了拎著飯盒的那只手,將那個鼓鼓囊囊、油香四溢的飯盒,在易中海和秦淮茹眼前,在周圍所有工友的注視下,極其緩慢、極其清晰地晃了晃。
飯盒蓋子蓋得很嚴實,但縫隙里頑強溢出的、那濃郁到化不開的骨湯肉香和刷油饅頭的霸道麥香,此刻卻成了最殘酷的嘲諷和宣告!
然后,在易中海錯愕的目光和秦淮茹瞬間僵硬的淚眼中,何雨柱拎著那個只屬于他自己的、裝滿熱食的飯盒,步伐沉穩(wěn)地、旁若無人地,徑直從他們兩人中間穿了過去!
他甚至沒有側一下頭!
仿佛他們只是兩團礙眼的空氣!
他徑直走向食堂大廳的側門,迎著門外凜冽的寒風,走了出去。將那精心排練的“雙簧”,將那虛偽的“公道”,將那鱷魚的“眼淚”,連同身后所有的議論和目光,都徹底甩在了身后!那濃郁的、混雜著肉骨濃香和油潤麥香的飯菜氣息,如同一個無聲卻響亮的宣言,隨著他堅定的腳步,飄散在軋鋼廠空曠的廠區(qū)道路上。
易中海臉上的凝重徹底僵住,化為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和陰沉。
秦淮茹眼中的淚水瞬間凝固,哀婉的表情如同破碎的面具,露出了底下被當眾羞辱和徹底絕望的蒼白底色。
整個食堂大廳,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只有那扇被何雨柱推開的側門,在寒風中吱呀作響。門外,陽光慘淡,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