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
當?shù)谝豢|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刺在陸辭的眼皮上時,他才從一場酣暢淋漓的沉睡中,悠悠轉醒。
舒服!
這是他睡得最飽、最安穩(wěn)的一覺。
昨天那場驚心動魄的豪賭,可把他累壞了。但當他躺回這張柔軟舒適的紫檀木大床上時,那股劫后余生的疲憊感,反而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屬于“活著”的踏實感。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縫里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渾身舒坦。
“唉……”
舒服過后,便是無盡的愁緒。
陸辭呈一個“大”字型癱在床上,望著頭頂精美的雕花床帳,開始懷疑人生。
“天崩開局啊……”他忍不住小聲嘀咕。
別人的穿越,不是自帶系統(tǒng)、就是天降神功,再不濟也是個父母雙亡、有妹有房的復仇流主角。
到他這里倒好,開局就送“捉奸在床”豪華套餐,附贈一對心腸歹毒的叔父堂兄,外加一個隨時可能引爆朝堂的退婚危機。
說好的穿越福利呢?
說好的享清福呢?
“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在嗎?”陸辭不死心地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
【……】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該死的寂靜。
“金手指?老爺爺?給點反應啊喂!”
【……】
依舊毫無動靜。
“靠!”陸辭沒好氣地罵了一聲??磥碜约菏欠乔醣厩?,沒抽到任何外掛。唯一的本錢,就是腦子里那些領先這個時代一千多年的詩詞歌賦和現(xiàn)代人的思維模式了。
不過,一想到昨天柳元和陸承志那副“你死定了”的嘴臉,陸辭又覺得,這外掛,似乎……也夠用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房門被“吱呀”一聲,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腦袋,怯生生地探了進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小心翼翼地往床的方向瞥了一眼。
當看到陸辭已經(jīng)睜開眼睛,正盯著她時,那小腦袋猛地一縮,仿佛想要立刻逃走。
但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職責,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端著一個食盒,低著頭,邁著小碎步,以一種隨時準備下跪求饒的姿態(tài),挪了進來。
“少……少爺,您醒了?”
聲音細若蚊吶,還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陸辭坐起身,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丫鬟。
約莫十八歲的年紀,身形略顯瘦弱,但一張小臉卻生得極為清秀可人,皮膚白凈,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因為害怕而蒙著一層水霧,更顯得楚楚可憐。
記憶的洪流涌入,陸辭立刻知道了她的身份。
小月,他的貼身丫鬟。
一個從小就跟著他,卻被原主非打即罵、從未給過好臉色的可憐女孩。
陸辭心里嘆了口氣。
這個原主,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啊!
這么水靈的一個小姑娘,放在后世,那也是能當網(wǎng)紅出道的顏值,他怎么下得去手的?簡直是暴殄天物!
“嗯?!标戅o應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他這一應聲,小月那瘦弱的肩膀又是一抖,頭埋得更低了。
她快步走到桌邊,將食盒里的早飯一一擺好,一碗晶瑩的米粥,兩碟精致的小菜,還有幾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少爺,老爺和二老爺他們……已經(jīng)用過早膳了,這是廚房專門給您留的。”小月低著頭,小聲說道。
陸辭心中了然。
吃飯都不喊自己一聲。
看來,昨天自己那番“豪言壯語”,不僅沒能讓父親陸遠山看到希望,反而讓他徹底失望,連見都不想見了。
也是,任誰有一個天天惹是生非、還敢拿身家性命去賭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兒子,都會心灰意冷吧。
“這紈绔的人設,真是坑死爹了……”陸辭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下了床,走到桌邊坐下,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錯。
他看著依舊像根木頭樁子一樣,低著頭站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月,心中一動。
想要在一個月內,完成那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光靠自己閉門造車可不行。他現(xiàn)在對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急需一個“情報來源”。
而眼前這個對他忠心耿耿(雖然是出于害怕)的貼身丫鬟,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小月?!标戅o開口喊道。
“奴婢在!”小月一個激靈,差點當場跪下。
“把吃的放下?!标戅o指了指她端在手里的最后一碟小菜。
“是!”小月連忙照做。
“然后,你坐下?!标戅o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凳子,“我有些事,想向你打聽一下。”
“坐……坐下?”
小月猛地抬起頭,那張小臉上寫滿了驚恐和不敢置信,仿佛聽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在她的記憶里,少爺讓她“坐”,通常是想換個花樣折磨她,比如讓她坐在地上學狗叫,或者坐在針扎的凳子上……
“撲通”一聲,小月想也不想,直接跪在了地上,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少爺饒命!少爺饒命!是不是小月哪里又做錯了?求少爺不要……不要讓小月坐……”她磕頭如搗蒜,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陸辭:“……”
他只覺得一陣頭大。
這原主造的孽,實在是太深重了。他現(xiàn)在想展現(xiàn)一下自己“親民”的形象,都變得如此困難。
“我沒說你做錯了什么?!标戅o揉了揉太陽穴,耐著性子解釋道,“我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站著多累,坐下說?!?/p>
可他越是“和顏悅色”,小月就越是害怕。在她看來,這一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是少爺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折磨人的法子!
她跪在地上,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個勁地磕頭,就是不肯起來。
陸辭看著她這副樣子,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釋也沒用了。原主那根深蒂固的惡劣形象,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扭轉的。
坑爹啊!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主意。
既然“好人臉”不好使,那不如……就用用那張“壞人臉”?
想到這里,陸辭的臉瞬間一沉,他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一聲巨響!
“放肆!”
他學著記憶中原主那副囂張跋扈的腔調,厲聲喝道:“本少爺讓你坐,你就給本少爺坐下!哪來那么多廢話!再不坐,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這一聲暴喝,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魔力。
正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小月,就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的木偶,瞬間停止了哭泣和磕頭,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一下,筆直地坐在了凳子上。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腰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像一個即將上刑場的囚犯,只是那劇烈顫抖的身體,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懼。
陸辭:“……”
“嘿,這招還真管用。”他心里暗自吐槽。
看來,想改變自己的形象,任重而道遠啊。
“行了,別抖了。”陸辭清了清嗓子,開始進入正題,“我問你,你就答,不許多嘴,不許隱瞞,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小月顫聲道。
“我昨天……是不是被人打了頭?”陸辭決定從自己失憶這件事開始鋪墊。
小月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少爺,您昨天在醉春風,與……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確實是被人從背后……偷襲了?!?/p>
“嗯?!标戅o點了點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我感覺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你現(xiàn)在,就跟我說說,這天下,現(xiàn)在是個什么光景?朝廷,江湖,都跟我講講?!?/p>
小月雖然心中納悶,少爺怎么連這些常識都忘了,但她哪里敢問。只當是少爺被打壞了腦子,連忙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隨著小月的講述,陸辭對這個世界,終于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這個朝代,國號大慶。
但它與陸辭所知的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都對不上號。這是一個完全架空的世界。
最關鍵的是,這個大慶朝的社會風氣,極為獨特。
它既崇尚文治,也推崇武功。
在大慶,最受人尊敬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能作出驚世駭俗的詩詞,名動天下的頂級文人。這些人地位尊崇,甚至可以憑借一首好詩,就被封官加爵,光耀門楣。
另一種,便是武藝高強,能開疆拓土,鎮(zhèn)守一方的絕世猛將。他們手握兵權,是帝國的基石。
若是能文能武,那更是鳳毛麟角,萬中無一的存在,足以成為一個時代的傳奇!
但詭異的是,小月口中,這個世界對詩詞的推崇,幾乎到了一種病態(tài)的程度??蓮乃紶柼峒暗膸拙洹懊姟眮砜础?/p>
那水平,簡直低得令人發(fā)指!
什么“舉杯碰一碰,不如錢滿倉”,什么“吃飯喝酒強說愁,不如青樓走一走”,這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詩,竟然能被當成佳作傳頌?
陸辭聽得是目瞪口呆。
一個文化和科技水平類似于唐宋的時代,詩詞水平竟然還停留在幼兒園階段?
這是什么寶藏世界?。?/p>
當小月講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時,陸辭的內心,早已掀起了狂濤駭浪!
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熾熱!
他原本以為,自己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腦子里那些詩詞?,F(xiàn)在看來,他錯得離譜!
這哪里是金手指?
這他媽是核武器??!
他腦子里裝著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
這是什么概念?
這就好比一個開著航空母艦的現(xiàn)代人,穿越回了大家還在玩泥巴的原始社會!
一個月后,春季詩會奪魁?
呵呵。
那不是我的目標。
我的目標,是要用那些千古絕唱,徹底打敗這個時代的文壇,讓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詩!
想到這里,陸辭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嘴角瘋狂上揚,幾乎要笑出聲來。
而一旁的小月,看著自家少爺坐在那里,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沉思,一會兒又露出這種詭異又興奮的笑容,心里更是怕得不行。
她小聲地,帶著哭腔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完了……少爺他……該不會是真的被打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