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荒原,破敗的山神廟在肆虐的風雪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廟內(nèi),篝火的光芒搖曳不定,將兩道身影拉長扭曲,投射在斑駁剝落的墻壁上。
顧寒江蜷縮在火堆旁,身體依舊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寒毒的余威如同附骨之蛆,在經(jīng)脈深處蠢蠢欲動,每一次心跳都帶來隱隱的刺痛和冰冷的麻木。然而,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懷中那緊貼肌膚的玉盒!火髓玉蓮那灼熱霸道的生命力透過溫潤的玉質(zhì)絲絲縷縷地傳來,如同最誘人的罌粟,不斷撩撥著他求生的渴望和對剩余蓮瓣的貪婪!
他偷偷抬眼,看向篝火另一側(cè)。
灰影依舊盤膝而坐,如同亙古不變的寒冰雕像。他(她)左臂的焦黑傷口被布條緊緊包裹,看不出端倪。篝火的光芒在他(她)冷硬的側(cè)臉上跳躍,那雙淺灰色的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投下淡淡的陰影。整個人的氣息內(nèi)斂到了極致,仿佛與廟宇的陰影融為一體。然而,顧寒江敏銳地感覺到,灰影周身散發(fā)出的那股深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寒意,似乎比之前更加濃郁了一些,無聲地抵消著篝火的暖意,讓廟內(nèi)的溫度始終徘徊在冰點邊緣。
時間在風雪呼嘯和顧寒江內(nèi)心的煎熬中緩慢流逝。
突然!
一直如同石雕般靜坐的灰影,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他(她)猛地睜開雙眼!
那雙淺灰色的眸子,此刻竟不再是純粹的漠然!瞳孔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細碎的冰晶在瘋狂旋轉(zhuǎn)、凝聚!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度震驚、刻骨仇恨以及一絲……詭異渴望的劇烈情緒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他(她)那萬年冰封的平靜!
灰影豁然起身!動作快如鬼魅,帶起一股冰冷的旋風!
“走!”他(她)的聲音不再是平日的清冷,而是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嘶啞和急迫!甚至沒有看顧寒江一眼,身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線,徑直沖向廟外肆虐的風雪之中!
顧寒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發(fā)生了什么?灰影從未如此失態(tài)!難道是追兵?還是……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玉盒,心中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不安攫?。〉桓要q豫,灰影是他在這絕地唯一的依靠!他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踉蹌著沖出破廟,一頭扎入那能見度不足十米、如同白色地獄般的暴風雪中!
“等等我!”顧寒江嘶喊著,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瞬間灌入口鼻,讓他幾乎窒息。他拼命睜大眼睛,也只能勉強看到前方不遠處,那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xiàn)、速度快得驚人的灰色身影!
灰影根本沒有等待的意思,他(她)的身影在狂風暴雪中穿梭,如同融入風雪的一部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顧寒江只能咬緊牙關(guān),不顧寒毒隱隱作痛,不顧肺腑如同火燒,拼盡全力追趕!每一次跌倒,他都掙扎著爬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跟上!不能掉隊!玉蓮還在灰影手里!
風雪怒吼,天地一片混沌。不知奔行了多久,顧寒江感覺自己的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意識都開始模糊。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前方的風雪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巨大而模糊的黑影!
那是一座山!一座被厚厚冰雪覆蓋、如同白色巨獸匍匐的雪山!
灰影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加迅疾地朝著山腳一處不起眼的、被積雪和巨大冰棱半掩的裂縫沖去!那裂縫幽深黑暗,仿佛巨獸微張的口。
是另一個入口?還是……顧寒江心中驚疑不定,但此時已無退路。他跟著灰影,一頭沖進了那狹窄冰冷的裂縫之中!
一入裂縫,外界的風雪呼嘯瞬間被隔絕了大半,只剩下一種滲入骨髓的幽寂和冰冷。裂縫內(nèi)部并非筆直,而是蜿蜒向下,洞壁同樣是那種流動著幽藍光暈的奇異冰晶構(gòu)成,只是光暈更加黯淡,寒意卻比之前那個冰窟更加精純、更加沉凝!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
顧寒江打了個寒顫,體內(nèi)的寒毒似乎受到刺激,又開始隱隱躁動。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懷中的玉盒傳來的灼熱感,竟似乎被這洞窟深處散發(fā)的寒意隱隱壓制了下去!
灰影的身影在前方疾行,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對這里的地形無比熟悉。他(她)的速度依舊快得驚人,顧寒江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跟上。越往下深入,洞壁的幽藍光暈越發(fā)明亮,那沉凝的寒意也越發(fā)恐怖!顧寒江感覺自己呼出的氣息瞬間就在面前凝結(jié)成冰粉,血液流動都變得滯澀起來!
終于,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比之前所見略小、卻更加詭異的空間出現(xiàn)在眼前!洞窟中央,并非平臺,而是一個深不見底、散發(fā)著幽幽藍光的寒潭!寒潭上方,倒懸著無數(shù)巨大的、如同尖錐般的幽藍冰棱,尖端凝聚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在寒潭正中央,赫然懸浮著一座冰棺!
正是他們在之前那個巨大洞窟深處驚鴻一瞥的——深藍色玄冰棺??!
此刻近距離觀看,這冰棺更加震撼!通體由一種深邃如星空、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深藍玄冰構(gòu)成,表面光滑如鏡,倒映著洞窟內(nèi)幽藍的光暈和上方猙獰的冰錐,流轉(zhuǎn)著一種亙古不化的神秘光澤。冰棺巨大,靜靜懸浮在寒潭冰冷的潭水之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托舉。隔著厚重的、近乎不透明的深藍玄冰,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極其模糊的女子輪廓,身著古老的素色長裙,姿態(tài)安詳,卻散發(fā)著一種跨越了無盡時光的、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冰冷與死寂!
灰影站在寒潭邊緣,距離冰棺不過數(shù)丈之遙。他(她)的身體如同標槍般挺直,寬大的皮襖在洞窟的幽風中微微拂動。他(她)沒有看顧寒江,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都死死地鎖定在那座懸浮的深藍玄冰棺槨之上!
顧寒江站在灰影身后幾步,大氣不敢出。他驚駭?shù)乜粗矍暗木跋?,也看著灰影那異常的反?yīng)。他清晰地感覺到,灰影周身散發(fā)出的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深沉寒意,此刻如同沸騰般劇烈波動起來!與這洞窟中、與那冰棺散發(fā)出的恐怖寒氣,隱隱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
灰影那雙淺灰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冰棺中模糊的女子輪廓。瞳孔深處,冰晶旋轉(zhuǎn)的速度越來越快!震驚、仇恨、痛苦……種種復(fù)雜到極致的情緒如同風暴般在他(她)眼中翻騰!他(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握著烏黑短匕的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細微的咔咔聲,青筋在蒼白的手背上凸起!
“是…是你……”一個沙啞、干澀、仿佛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聲音,從灰影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愴!
顧寒江心頭劇震!灰影認識冰棺里的人?!那刻骨的恨意……難道冰棺里躺著的,是灰影的仇人?這詭異的冰棺,這恐怖的寒潭……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似乎是感應(yīng)到灰影那沸騰的恨意和劇烈波動的氣息,寒潭上方那些倒懸的、凝聚著恐怖寒芒的幽藍冰錐,毫無征兆地同時亮起!數(shù)道比之前洞窟中更加凝練、顏色近乎墨黑、散發(fā)著絕對寂滅氣息的冰冷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視,瞬間鎖定了寒潭邊緣的灰影!
毀滅的氣息,瞬間降臨!比之前更加純粹,更加無可抵擋!
顧寒江亡魂皆冒!下意識地就想后退!但灰影的反應(yīng)更快!
面對那足以凍結(jié)神魂的墨黑光束,灰影非但沒有后退閃避,反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低吼!他(她)眼中所有的情緒瞬間被一種瘋狂的決絕取代!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霸道、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恐怖寒氣,猛地從灰影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他(她)的皮膚表面瞬間覆蓋上一層晶瑩剔透的深藍色冰晶,發(fā)絲無風自動,每一根都閃爍著幽藍的寒光!整個洞窟的溫度驟然暴跌!連寒潭表面都瞬間凝結(jié)出厚厚的玄冰!
灰影雙手在胸前結(jié)出一個極其古老、繁復(fù)、充滿蠻荒氣息的冰藍色印記!隨著印記的結(jié)成,他(她)身后仿佛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由無數(shù)旋轉(zhuǎn)冰晶構(gòu)成的巨大虛影!一股源自血脈、源自靈魂深處的、仿佛能號令天地寒冰的古老威壓,轟然降臨!
“霜魂……引!”灰影口中,吐出三個冰冷、古老、如同神諭般的音節(jié)!
隨著話音落下,那數(shù)道射來的墨黑光束,在接觸到灰影身前那無形寒冰力場的瞬間,竟如同百川歸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牽引、扭曲!并未攻擊灰影,反而如同溫順的溪流,環(huán)繞著灰影周身旋轉(zhuǎn)一圈后,被那冰藍色印記瘋狂地吞噬、吸納!
灰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覆蓋體表的深藍冰晶光芒大放!他(她)的氣息在吞噬了那恐怖的墨黑光束后,非但沒有減弱,反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瘋狂暴漲!那深沉的寒意變得更加純粹,更加浩瀚!他(她)的雙眼,徹底化作了兩輪旋轉(zhuǎn)的冰藍旋渦!
顧寒江被眼前這打敗認知的一幕徹底驚呆了!灰影……他(她)竟然在吸收這守護冰棺的恐怖寒能?!這…這是什么功法?!他(她)和這冰棺,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而那座懸浮的深藍玄冰棺槨,在灰影爆發(fā)、吞噬寒能的同時,光滑如鏡的棺蓋表面,似乎……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那棺中模糊的女子輪廓,在幽藍光影的扭曲中,仿佛……動了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