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搖曳,濃煙未散。石家小院里彌漫著刺鼻的硝煙、血腥和一種古怪的辛辣味。疤臉張捂著眼睛在地上翻滾哀嚎,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水,那凄厲的慘叫如同夜梟啼哭,聽得院外圍觀的村民頭皮發(fā)麻,脊背發(fā)涼。另一個被捕獸夾咬斷腳踝的匪徒也疼得直抽冷氣,呻吟不止。
石遠站在狼藉的院子中央,手中那把弓臂開裂的獵弓還保持著微微上揚的姿態(tài)。他臉上沾著煙灰,幾道汗水混著灰燼流下,在臉頰上劃出幾道痕跡。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握著弓臂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痙攣,指節(jié)發(fā)白。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幾十個呼吸,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和勇氣。
看著疤臉張那血肉模糊的眼窩和地上翻滾的慘狀,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他強行壓下胃里的翻騰??謶滞巳ズ螅环N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狠厲,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下潛藏的冰棱,悄然在他心底凝結(jié)。
“爹!捆結(jié)實了!”石遠的聲音帶著激戰(zhàn)后特有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和堅定,“二狗子!李叔!水!潑醒那個斷腳的!問話!”
石老蔫早已行動起來。這個沉默的老獵戶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效率,用浸過水的麻繩將地上兩個失去反抗能力的匪徒如同捆待宰的年豬般,牢牢捆住手腳,勒緊繩結(jié)。疤臉張還在瘋狂掙扎嘶嚎,石老蔫眉頭都沒皺一下,撿起地上匪徒掉落的一塊臟布,粗暴地塞進了他嘴里,慘嚎聲頓時變成了沉悶絕望的嗚咽。
二狗子和李鐵柱也強忍著恐懼和惡心,從水缸里舀起冰冷的井水,狠狠潑在那個斷腳匪徒的臉上。
“咳咳…咳!”那匪徒被冷水一激,打了個激靈,劇痛和恐懼讓他涕淚橫流。
“說!”石遠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獵弓的弓臂末端有意無意地抵在匪徒完好的那條腿膝蓋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誰派你們來的?黑風(fēng)嶺的?為什么盯上我家?”
弓臂冰冷堅硬的觸感讓匪徒渾身一哆嗦,再聯(lián)想到眼前這少年剛剛召喚“神光”廢了自家老大的恐怖手段,他最后一點抵抗意志也崩潰了。
“饒…饒命!小…小爺爺饒命!”匪徒哭嚎著,語無倫次,“是…是王扒皮!劉…劉家莊的劉老爺…家的管事王扒皮!他…他找到我們大當(dāng)家的…說…說石家坳的石老蔫家發(fā)了橫財…存糧十幾石…還…還有山神爺傳下的寶貝秘法…讓…讓我們來‘借糧’…還…還說…事成之后…糧食對半分…不留…不留活口?。 ?他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最后那句“不留活口”更是帶著哭腔喊出來。
“劉有財!王扒皮!”石老蔫眼中瞬間爆射出駭人的兇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果然是他們!
院外圍觀的村民也聽得清清楚楚!一片嘩然!
“天殺的劉扒皮!王扒皮!”
“原來是他們指使山匪!”
“好毒的心腸!這是要滅門?。 ?/p>
“多虧了石家小子有山神爺保佑!”
“神光!剛才那亮瞎眼的白光…是石小哥兒請來的神罰!”
恐懼、憤怒、后怕,以及對石遠那神鬼莫測手段的敬畏,在人群中迅速發(fā)酵??粗鸸庥痴障?,石遠那張年輕卻帶著煞氣的臉,以及地上那兩個血葫蘆般的匪徒,再也沒人敢把“石家小子”當(dāng)成一個普通的、可以隨意拿捏的山村少年。
“石家小子…有邪門本事!能馭神光!能伏山匪!”這個念頭,如同瘟疫般在每一個村民心中扎根、瘋長。
石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反而一片冰冷。劉有財和王扒皮,這是不死不休了!他示意二狗子和李鐵柱將那個招供的匪徒也堵上嘴。疤臉張的嗚咽和斷腳匪徒的呻吟在院子里回蕩,如同地獄的背景音。
“爹,”石遠轉(zhuǎn)向石老蔫,聲音恢復(fù)了冷靜,“天亮后,麻煩您和幾位叔伯,把這兩個雜碎押到里正那兒去!人證物證俱在,看那劉有財和王扒皮怎么抵賴!”
石老蔫重重點頭,眼中殺意凜然:“好!”
“二狗子,”石遠又看向驚魂未定的伙伴,“你跑得快,辛苦一趟,現(xiàn)在就去鎮(zhèn)上!找巡檢司報案!就說石家坳抓到了入室搶劫、殺人未遂的黑風(fēng)嶺山匪!讓他們火速派人來!記住,多提提那位‘朱老爺’!就說匪徒招供,是劉家莊劉有財指使的!”
二狗子一聽要去報官,腿肚子有點轉(zhuǎn)筋,但看到石遠鎮(zhèn)定的眼神,又想到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場面,一股熱血涌了上來,用力點頭:“遠哥兒放心!俺…俺爬也爬去!” 說完,拔腿就沖出了院子,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李叔,”石遠最后看向臉色蒼白、拄著石錘才勉強站穩(wěn)的李鐵柱,“辛苦您,幫我把院里的陷阱復(fù)原一下。那兩個捕獸夾,重新埋好。墻角的尖木樁,扶正了。誰知道劉扒皮會不會狗急跳墻?”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李鐵柱看著眼前這個指揮若定、殺伐果斷的少年東家,再想想自己之前還覺得他心狠手辣,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一絲慶幸。他連忙點頭:“是!東家!俺這就弄!”
石遠安排好一切,這才感覺渾身像是散了架,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他強撐著走到母親身邊。石母早已嚇得癱軟,此刻緊緊抓住兒子的手,眼淚無聲地流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娘,沒事了,都過去了。”石遠輕聲安慰,扶著母親進屋休息。
天光微亮,晨曦艱難地穿透烏云,灑在狼藉的院子里。
里正(村長)石保田帶著幾個膽大的族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了??吹皆褐袘K狀和捆著的兩個血人,尤其是認出那捂著眼睛、塞著嘴還在抽搐的疤臉張,嚇得差點背過氣去。在石老蔫冰冷的目光和石遠平靜的敘述下,里正哪敢怠慢,連忙指揮幾個后生,用門板抬上兩個匪徒,如同抬著瘟神般,匆匆趕往村祠堂暫時關(guān)押,等著巡檢司來人。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遍了石家坳的每一個角落。石家小子夜御神光,生擒黑風(fēng)嶺悍匪疤臉張的故事,被村民們添油加醋,傳得神乎其神。那一道閃瞎匪首的“神光”,更是被描繪成了山神爺降下的雷霆霹靂!石遠在村民心中的地位,瞬間從一個“有點小聰明的獵戶之子”,飆升到了“身負異術(shù)、受山神庇佑的小煞神”!
石家小院成了禁地般的存在,村民們路過都下意識地繞遠點,看向院門的眼神充滿了敬畏。那些之前對石遠“收費”頗有微詞的人,此刻更是噤若寒蟬,甚至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得罪這位“小煞神”。
石遠對此心知肚明,樂得清凈。他利用這份威懾力,開始光明正大地擴充他的“小工坊”。
“李叔,”石遠指著雜物房被燒毀的一角,“這里,重新壘個結(jié)實點的爐子!要大!以后咱們煉鐵打東西方便!”
他又拿出一張新的樹皮圖紙,上面畫著一個結(jié)構(gòu)更復(fù)雜、帶著多重卡榫和強力彈簧(用多層牛筋代替)的捕獸夾:“照著這個打!要能夾斷熊腿的力道!”
接著,他指著墻角那堆從廢礦洞挖來的方鉛礦石:“這些,全部磨成粉!越細越好!我有大用!” 見識過“閃光粉”威力的李鐵柱,此刻再無半點疑慮,干勁十足地應(yīng)下。
石遠的目光又投向院子角落堆著的、從村民那里換來的各種材料:獸骨、獸筋、堅韌的老藤、還有…他特意讓父親收集的各種野獸的干燥糞便(尤其是狐貍和狼的)!
“爹,這些糞便,曬得夠干了吧?”石遠問道。
石老蔫看著兒子搗鼓那些臭烘烘的東西,眉頭又皺了起來,但還是點點頭:“干…干了?!?/p>
“好!”石遠眼中閃爍著惡作劇般的光芒,“李叔,把磨好的鉛粉、上次沒用完的辣椒粉、硫磺硝石粉,還有這些…嗯,‘秘制香料’粉,按我之前教您的比例,混合起來!再用熬稠的米湯當(dāng)粘合劑,搓成丸子!這次要做大點!雞蛋那么大!外面裹一層薄薄的黏土,留個小捻子出來!”
李鐵柱看著那堆“秘制香料”,嘴角抽搐,但還是硬著頭皮照做。很快,一種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鉛粉金屬味、刺鼻硝煙味、辛辣辣椒味和濃郁惡臭的“加強版閃光臭屁蛋”誕生了!石遠美其名曰:“五毒追魂奪魄閃光霹靂彈”!
看著那一排排黑乎乎、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泥蛋子,石老蔫和李鐵柱都覺得后頸發(fā)涼。這小東家…路子越來越野了!
二狗子不負眾望,晌午剛過,就帶著一隊穿著號衣、挎著腰刀的巡檢司兵丁氣喘吁吁地趕回了石家坳。為首的巡檢是個姓趙的粗豪漢子,滿臉絡(luò)腮胡。他先是被祠堂里疤臉張的慘狀嚇了一跳(尤其是那雙血肉模糊、徹底廢掉的眼睛),聽完里正和石老蔫的敘述,又看了匪徒的口供畫押,臉色變得極其凝重。
“入室搶劫,殺人未遂,勾結(jié)山匪…這劉有財,好大的狗膽!”趙巡檢拍案而起,眼中厲色一閃。他雖是個小吏,但也知道此案非同小可,尤其涉及地方豪強勾結(jié)山匪圖謀滅門,性質(zhì)極其惡劣!更讓他心驚的是,報案的二狗子在路上反復(fù)提及的那位神秘的“朱老爺”,似乎與這石家小子有舊?
趙巡檢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將人犯、口供連同案情簡報一并送往鳳陽府衙!同時,他親自帶人,氣勢洶洶地趕往劉家莊拿人!
劉家莊那邊早已雞飛狗跳。跑掉的兩個匪徒如同驚弓之鳥,連滾帶爬逃回黑風(fēng)嶺,將石家小院那如同地獄般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尤其是那道閃瞎疤臉張的“神光”,被他們說成了山神降下的天罰!黑風(fēng)嶺大當(dāng)家嚇得魂不附體,立刻下令緊閉寨門,嚴令手下近期誰也不準去石家坳方向!
王扒皮更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派去盯梢的眼線早把石家小院的動靜和疤臉張被擒的消息傳了回來。他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去向劉有財報信。
劉有財那張富態(tài)的臉早已沒了血色,癱在太師椅上,肥肉不住地顫抖。他怎么也想不到,四個兇悍的山匪,竟然栽在了一個獵戶小子手里!還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更可怕的是,疤臉張落網(wǎng)了!還招供了!
“完了…全完了…”劉有財喃喃自語,面如死灰。
就在這時,趙巡檢帶著兵丁如狼似虎地沖進了劉府!王扒皮還想阻攔,被一個兵丁一腳踹翻在地,捆了個結(jié)實。劉有財更是如同爛泥般被從太師椅上拖了下來,套上鎖鏈。
“劉有財!王貴!爾等勾結(jié)山匪,謀財害命,圖謀滅門!人證物證俱在!奉府衙令,拿爾等歸案!”趙巡檢聲如洪鐘,宣判了劉有財?shù)哪┤铡?/p>
劉家被抄,劉有財和王扒皮鋃鐺入獄的消息如同旋風(fēng)般傳回石家坳。村民們拍手稱快,對石遠的敬畏更是達到了頂點!不是“小煞神”的“神光”和手段,豈能扳倒盤踞鄉(xiāng)里多年的劉扒皮?
石家小院終于迎來了真正的平靜。石遠利用這段時間,一邊指導(dǎo)李鐵柱打造各種陰損的防身器具(包括幾把開了血槽的短匕和袖箭),一邊繼續(xù)改進他的凈水器、農(nóng)具,甚至還用野豬鬃毛做了幾把牙刷,強迫一臉嫌棄的石老蔫和石母早晚刷牙(雖然效果趕人)。
這天傍晚,夕陽西下。石遠正蹲在院子里,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一個復(fù)雜的齒輪結(jié)構(gòu)草圖,琢磨著怎么用水力驅(qū)動一個簡易打谷機。
“遠哥兒!遠哥兒!快!快來看!”二狗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院子,臉上帶著驚惶,“后…后山老林子邊上…躺…躺了個人!渾身是血!看著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