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雨傾盆而下,泥濘的山路被沖刷得幾乎無法行走。
顧煙蘿渾身濕透,單薄的衣衫緊緊的貼在身上。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絲滴落,混著已經(jīng)有些腫脹發(fā)炎的傷口滲出的血水,在腳下匯成了淡紅色的水洼。
事先備好的馬車也被人做了手腳,行駛了一半,駿馬突然開始發(fā)瘋,徑直沖著亂葬崗而去。
顧煙蘿被撞的遍體鱗傷,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刻跳下了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必須離京城遠一些,再遠一些。
滾釘刑留下的傷口被雨水浸泡,火辣辣的疼逐漸轉(zhuǎn)為麻木。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和胸腔里微弱的心跳。
“再堅持一下……”她咬著牙,踉蹌著向前走,“不能倒在這里……”
可身體終究到了極限。
眼前一黑,她重重栽倒在泥水中,順著陡坡滾了下去。
盡頭是一處湍急河流,冰冷的河水迅速淹沒了她。
意識消散前,似乎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朝自己奔來……
再次醒來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
顧煙蘿緩緩睜開眼,入目是簡陋卻整潔的屋頂,身上蓋著干凈的棉被,傷口處傳來清涼的觸感。
有人替她上了藥。
“你醒了?”
溫潤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她艱難地轉(zhuǎn)頭,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男子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歲,一襲青色布衣,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矜貴感。
面容清俊,此刻正端著一碗藥,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她張了張口,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別急?!蹦凶臃鏊孔饋?,將藥碗遞到她唇邊,“先喝藥,你發(fā)燒了整整三日,差點救不回來?!?/p>
藥汁無比苦澀,顧煙蘿卻沒有猶豫,端起來一飲而盡。
“多謝公子相救。”她聲音嘶啞,“不知該如何稱呼?”
“沈慕言?!蹦凶咏舆^空碗,語氣平和,“姑娘怎么稱呼?”
她怔了怔,垂下眼睫:“我……沒有名字?!?/p>
沈慕言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
“你身上的傷很重,尤其是后背。”他起身整理藥柜,聲音不疾不徐,“需要靜養(yǎng)至少一個月,否則容易留下病根?!?/p>
顧煙蘿沉默地點頭。
窗外雨聲漸歇,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這才看清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
這是一間簡陋的木屋,墻上掛著成串的草藥,角落里堆著曬干的藥簍,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草藥氣息。
“這里是……”
“我的藥廬?!鄙蚰窖灶^也不抬地搗著藥,“在青峰山腳下,平時很少有人來?!?/p>
他說著,遞來一套干凈的粗布衣裙:“你的衣服不能穿了,先將就一下?!?/p>
顧煙蘿接過衣服,指尖微微發(fā)顫。
這樣不帶任何目的的善意,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
在沈慕言的精心照料下,顧煙蘿的傷漸漸好轉(zhuǎn)。
他從不問她的過去,也不提她滿身的傷痕從何而來,只是每日按時為她換藥,煮一碗養(yǎng)胃的粥。
閑來無事時,顧煙蘿會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著沈慕言晾曬藥材。
“這是白芨,止血用的。”他指著架子上的草藥,耐心解釋,“旁邊的是當歸,對女子氣血最有益。”
陽光灑在他清瘦的側(cè)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顧煙蘿恍惚想起,自己也曾這樣教過容青辭認草藥。
那時他還是個癡兒,總把當歸和人參弄混,氣得跺腳:“姐姐!它們長得一樣!”
她忍不住苦笑出聲,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沈慕言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想起些往事。”她輕聲道。
沈慕言點點頭,沒有多問,只是遞來一籃新采的菊花:“幫忙把花瓣摘下來,晚上煮茶喝?!?/p>
他的體貼讓顧煙蘿漸漸放松下來。
她開始幫著打理藥圃,學著分辨各種草藥,曬干后泡茶。
天氣好時,偶爾也會跟著沈慕言上山采藥。
傍晚時分,兩人常坐在院子里,一邊熬藥一邊閑聊。
平靜的日子像山間的溪水,緩緩流淌。
顧煙蘿也很享受如今這種寧靜的生活,沒有侯府的勾心斗角,也不用害怕會有人陷害她。
那些曾經(jīng)的傷痛似乎也在漸漸的忘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