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容青辭再睜眼時,眼前一片模糊。
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了一般,尤其是頭部,劇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青辭哥哥!你終于醒了!”夏月姝撲到床邊,眼眶通紅,聲音里帶著哭腔,“你嚇?biāo)牢伊恕?/p>
容青辭怔怔地看著她,一時有些恍惚。
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他瘋了一般策馬出城,想要追回顧煙蘿,卻在半路遭遇埋伏,連人帶馬摔下山崖……
顧煙蘿!
他猛地?fù)纹鹕碜?,不顧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就要下床:“找到她了嗎!?/p>
夏月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隨即強(qiáng)撐著笑意按住他:“青辭哥哥,你傷得太重了,不能亂動……”
“滾開!”容青辭一把揮開她的手,眼底一片赤紅,“我要去找她!”
“侯爺!”聞聲趕來的侍衛(wèi)連忙上前阻攔,“您傷勢未愈,太醫(yī)說若再亂動,恐有性命之憂?。 ?/p>
容青辭胸口劇烈起伏,額頭滲出冷汗,卻仍固執(zhí)地想要站起來:“她在哪兒?!告訴我!”
夏月姝咬著唇,眼淚簌簌落下:“青辭哥哥,你昏迷了三日……她早就離京了,說不定……說不定已經(jīng)……”
“閉嘴!”容青辭厲聲打斷她,眼神冷得駭人,“不要說這種咒人的話!”
他表面上淡定,可心底那股不安卻越發(fā)強(qiáng)烈。
滾釘之刑……十個來回……
她本就虛弱的身體,受了這么重的傷,怎么能撐得???
“侯爺,該喝藥了。”大夫端著藥碗走進(jìn)來,小心翼翼地說道。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容青辭卻突然想起很多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回憶——
從前他每次生病,顧煙蘿都會親自熬藥,一邊吹涼一邊哄他:“阿辭乖,喝了藥就不難受了。”
那時他嫌苦不肯喝,她便紅著臉,含一口藥渡到他唇間,羞赧道:“這樣……還苦嗎?”
曾經(jīng)那些美好的記憶此刻變成了鋒利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了他的心里,翻攪著血肉。
容青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藥汁順著喉嚨滑下,苦得他眼眶發(fā)澀。
“她的院子……”他啞聲問,“你們誰都不要隨便亂動?!?/p>
下人們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容青辭強(qiáng)撐著站起身,不顧眾人阻攔,踉蹌著朝偏院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的傷口都撕扯著疼,可比起心里的痛,這根本不算什么。
推開院門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凝滯了。
小院空蕩蕩的,安靜得可怕。
曾經(jīng)種滿藥草的角落因為太久沒有人打理,長滿了枯草。
石桌上積了一層薄灰,窗戶上的紅紙褪了色,在風(fēng)中輕輕顫動著。
一切都還在,唯獨(dú)少了那個人。
容青辭一步步走進(jìn)屋內(nèi),指尖撫過桌案、妝臺、床榻……
這里處處殘留著她的氣息,卻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下的一個小木箱上。
箱子上落了一層灰,看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動過了。
他彎腰取出,輕輕打開——
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本冊子,幾包藥材,還有……他曾經(jīng)送給她的木簪。
容青辭顫抖著手翻開冊子,心口像是突然空了一塊,正呼呼的冒著冷風(fēng)。
那是一本醫(yī)案。
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他頭部受傷后的每一次治療,每一次用藥,甚至他夜里的每一次囈語。
“三月初七,阿辭高熱不退,我打算去山里采一點(diǎn)艾草做些安神貼,幫他緩解難受……”
“四月十二,阿辭夜里驚夢,緊抓我的手不放,哄了半個時辰才睡去……”
“五月初三,阿辭第一次主動抱著我,還親了我,我不知道這些舉動是不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笑,但我依舊覺得很開心很滿足……”
字字句句,皆是情深。
容青辭的指尖死死攥著紙頁,胸口疼得幾乎窒息。
他繼續(xù)翻看,最后一頁的日期,正是他恢復(fù)神智的前一日——
“阿辭今日精神很好,拉著我說要永遠(yuǎn)在一起,若他痊愈后還記得這話,該有多好……如果他忘了,也沒關(guān)系,只要他平安喜樂,我便心滿意足?!?/p>
一滴淚砸在紙上,暈開了墨跡。
容青辭猛地合上冊子,再也無法承受這份沉甸甸的情意。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
柜子里全是為他準(zhǔn)備的衣裳,針線籃里還有未做完的腰帶,藥柜中細(xì)致分類的放著他常用的藥材……
這屋子里的一切,都與他有關(guān)。
而她,卻什么都沒帶走。
“侯爺?!毙⊙诀呒t著眼眶站在門口,“夫人……顧姑娘走的那日,只帶了幾件舊衣裳,其余的都留下了,她說……”
“說什么?”容青辭聲音沙啞。
“她說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她,這次離開后她希望你們之間再也沒有瓜葛。”
容青辭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跪倒在地上。
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鮮血淋漓的空洞里,全是無盡的悔意和痛苦。
他想起自己恢復(fù)神智后對她的冷漠,想起逼她試菜時的冷眼旁觀,想起眼睜睜看著她被推入獸籠卻無動于衷……
每一幕都像刀子,將他硬生生的凌遲。
“姐姐……”他哽咽著喚出這個久違的稱呼,淚水模糊了視線,“對不起……”
可這聲遲來的道歉,再也傳不到她耳中。
夜色漸深,窗外的最后一絲月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容青辭獨(dú)自坐在她曾經(jīng)睡過的床榻上,緊緊攥著那支木簪,仿佛這樣就能抓住最后一點(diǎn)與她有關(guān)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