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口……一個……不留……”
鄭公那泣不成聲、字字染血的哀鳴,如同淬了萬年寒冰的重錘,狠狠砸穿了祠堂院里短暫的、帶著新鐵氣息的死寂!
轟!
張飛腳下那寸許厚的松木板凳,在他巨大的身軀劇烈搖晃的瞬間,像脆裂的冰凌般被硬生生踩穿!木屑爆飛四濺!他那張沾滿汗水泥污、銅鈴眼還沉浸在震驚與新鐵紋理中的黑臉,在一剎那褪盡所有血色,然后又猛地涌上如同尸鬼般的恐怖鐵青!一股肉眼可見的血氣,混合著滔天的戾氣和毀滅一切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巖般轟然從他魁梧的軀體中噴薄而出!整個祠堂的空氣仿佛都被瞬間煮沸、扭曲!
“張……家……莊……?”張飛的喉嚨里翻滾著含混不清的、如同野獸撕扯骨肉的嘶響。那雙剛剛因新鐵紋理而閃爍著異樣光芒的銅鈴大眼,此刻赤紅得如同地獄血池!里面燃燒的不是火,是足以焚盡一切理智的、冰冷刺骨的怨毒!鄭公話語最后的余音——“敢?guī)蛷埿胀忄l(xiāng)人打鐵的……一個也跑不了”——這根本不是警告!這是赤裸裸的報復!是周長吏那狗雜種對張飛炸了他追兵、壞了他好事、更對他構成巨大威脅(尤其是有那“天火”妖法的張巖)的刻骨仇恨!而他張飛無辜的族人!他那些也許從未見過自己一面的同宗!就成了泄憤的豬狗!
“老子……殺了他?。?!”一聲非人的狂吼終于從張飛緊縮的喉管中爆射而出!那聲音帶著極致的痛楚和瘋狂,震得祠堂頂棚積年的灰塵撲簌簌往下落!他龐大的身軀轟然轉向,那雙布滿血絲、赤紅欲裂的恐怖眼珠瞬間鎖定了祠堂大門的方向!目標只有一個——涿郡城!殺周長吏!現(xiàn)在!立刻!馬上!將他撕碎!挫骨揚灰!他要拿那狗雜種的頭,祭奠張家莊三百多口的冤魂!沒有理智!沒有計劃!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殺戮沖動!
“翼德!不可!”
“二哥!”
關羽和張巖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關羽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冷電,瞬間擋在了張飛沖向院門的狂暴前路上!張巖更是拼盡全力撲過去,一把死死抱住張飛那條肌肉虬結、蓄滿了蠻荒之力、如同攻城錘般準備撞開一切障礙的小腿!那觸感冰涼如鐵!堅硬如石!一股沛然難御的巨力瞬間反震過來,震得張巖雙臂劇痛,幾乎脫臼!他毫不懷疑,只要張飛發(fā)力,自己瞬間就會被甩成破麻袋!
“滾開??!”張飛看都沒看張巖,赤紅的眼珠死死釘在擋路的關羽臉上!那眼神充滿了野獸般的狂暴和被阻擋的、極致的怨毒!“二哥!你也攔我?!讓開!老子這就去擰下那狗雜種的狗頭!”
“你拿什么去?!拿拳頭砸開涿縣城門嗎?!”關羽的聲音冰冷如霜,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骨!他高大的身影如同淵渟岳峙,寸步不讓!那雙丹鳳眼里燃燒著同樣壓抑的怒焰,但更深的,是面對發(fā)狂親兄弟的無奈和堅決!“張家莊的血仇,必報!但不是現(xiàn)在!不是你一個人去白白送死!大哥還沒醒!城外幾萬妖兵圍著涿縣!你要沖進去,是想讓我們幾個都給周長吏那刀再添幾個人頭?!”
“那俺那三百多口族人……就……就這么……”張飛的聲音帶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和哽咽!他那巨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颶風中的孤峰!拳頭捏得爆響!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祠堂地面的泥土里!憤怒與悲哀如同兩股巨力,在他體內瘋狂撕扯!
“翼德兄!”張巖嘶啞的聲音在下面響起,雙臂死死箍住他如鐵柱般的小腿,指甲幾乎摳進他的皮肉!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巨大軀體中蘊含的狂暴力量正在凝聚臨界點!此刻需要的不是理智的說教!是另一座更大的仇恨火山!一股更強烈的毀滅欲望!能將這瀕臨崩潰的憤怒暫時壓制的、更直接的目標!
“殺!必須殺!他周長吏的狗頭!老子親手摘給你祭族人!”張巖仰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同樣刻骨的瘋狂和同仇敵愾!“但不止殺!要讓他后悔從娘胎里爬出來!要讓他知道!招惹你張飛!惹動天火!動你張家莊!他就是把天下閻王爺都請來!今天也必須上黃泉路報道!”
張巖猛地松開一只手,指向那躺在祠堂角落草墊上、氣息微弱、毫無知覺的玄德公!又猛地指向地上水桶里那歪斜粗糙、卻隱現(xiàn)著特殊金屬紋理的狹長暗紅鐵胚(那半成品矛尖殘件)!最后!他的手指如標槍般狠狠戳向自己的胸口!聲音帶著一種獻祭般的嘶吼:
“給我!給我這鐵胚!再給我三天!我張巖賭上這條爛命!替你把這把‘報仇索命’的刀打出來!釘死周長吏!刀成之日!你拿著它!當著涿縣全城!當著城外妖兵的面!剁下那狗雜種腦袋喂狗!”
“刀?”張飛那赤紅狂亂的眼珠下意識地聚焦到地上水桶里那丑陋的鐵塊上!再看向張巖那張因激動和嘶吼而扭曲、卻帶著一種絕對瘋狂和信誓旦旦的臉!“你……你拿什么打?!”
“用他的命打!”張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賭徒的最后咆哮:“這鐵胚太糙!不夠硬!不夠快!需要淬火!需要血淬!太平道妖人那些雜種的狗血!正好!”
他猛地扭頭,看向旁邊驚魂未定、如同鵪鶉的陳老四和柱子、栓子等人:“柱子!栓子!毛蛋!王甲長李甲長!去!把所有公倉搜刮來的、帶尖的、帶鉤的破銅爛鐵!哪怕柴刀豁口!鋤頭鐵片!全給老子弄到這鐵砧旁邊來!堆成山!立刻!”
他又轉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鄭公:“鄭公!你說!周長吏那狗雜種!平日在城里在哪窩著?!他手下那幫鷹犬爪牙!平時在哪賭錢嫖女人?!”
“城西……聚星樓后巷……他養(yǎng)的那些潑皮……專在那勒索商戶……收保護錢……”鄭公哆嗦著,下意識說出周長吏在涿縣城內最大、也是最混亂、最下三濫的據點——他的私兵頭子“疤眼彪”就在那里坐鎮(zhèn),替周長吏干盡臟活!
“好!好!好一個聚星后巷!”張巖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個一直貼身藏著、廉價粗糙的小藥盒——萬幸之前逃亡混戰(zhàn)中都沒丟!他手指微顫著從里面摳出一個小紙包!那里面是兩片小小的、泛著暗沉光澤的……顛茄片!他大學宿舍里當助教的同學惡作劇塞他包里的高提取物濃縮片(他當時胃疼問人借止痛藥)!劇毒!見血封喉!
“栓子!李石頭!你們倆腿腳最快!現(xiàn)在!立刻!出坳口!抄野林子鉆到聚星后巷邊上!找個沒人地兒貓著!等天黑!給我……逮一只夠肥夠油的胖老鼠!餓急了那種!把這……”他將那小包里的粉末倒出一點,用指甲碾得極其細小,再小心地用指甲蓋撥了一點,點在栓子那桿破梭鏢被磨得雪亮的尖頭上!動作如同給砒霜鍍刃!“把它!一點點——抹在梭鏢尖!抹勻!一點就好!再!找一小塊最肥的豬油!把這……藥糊子(指毒藥粉末)……塞進去!裹緊!懂嗎?!”
栓子看著那一點點在梭鏢尖上閃著詭異烏光的粉末,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汗珠瞬間從額頭滾下來,但還是重重點頭:“懂!找肥老鼠!塞……塞抹了藥的豬油餌!放它鉆回去!”他的聲音帶著恐懼,卻也有一種被刺激的狠勁。
“張翼德!”張巖安排好這一切,最后轉向那依舊如同隨時要爆發(fā)的火山般的巨漢,眼神里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三天!給我守著這堆破鐵山!用錘!用命!把這些破銅爛鐵里的鐵精給我砸進你那塊鐵胚子里去!一層硬!一層軟!千錘百煉!我教你錘法!用你一身殺仇的恨氣錘!把太平道那些雜種的狗命砸碎滲進去當渣子!三天后!老子拿周長吏那條老狗的人頭!給你這把報仇的刀——開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