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縣城外的土道上,張巖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被顛散了架。泥濘的車轍深深淺淺,牛車每壓過一道,他整個人就被拋起來一次,胃里翻江倒海。他扶著車幫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袍子沾滿了黃泥點(diǎn)子,活像剛從泥地里滾過。兩個月了,打從那個暴雨夜里一睜眼在這鬼地方醒來,他就沒走過一條像樣的路。
“真他娘的遭罪……”這聲咒罵在舌頭尖上滾了一圈,又被他硬生生咽回肚子。前面趕車的老陳頭耳朵比狗還靈,萬一聽見了這“大逆不道”的粗口,少不得又是一通之乎者也的訓(xùn)誡。空氣又悶又熱,蟬在路邊樹林里扯著嗓子嚎,吵得人腦仁發(fā)疼。遠(yuǎn)處涿縣低矮的土城墻在蒸騰的熱浪里扭曲著,像塊捂餿了的豆糕。
“后生,再忍忍,”老陳頭干澀的聲音從前頭飄來,帶著喘,“再走半個時辰,腳店投宿,好歹……能喝口涼水?!崩项^子腰背佝僂得像張舊弓,頭上的斗笠擋不住毒辣的日頭,汗珠子順著脖子往下淌,洇濕了衣領(lǐng)。
張巖喉頭滾動了一下,想說點(diǎn)什么,最終只是疲憊地嗯了一聲。剛想靠著顛簸的車壁閉閉眼,眼角余光卻猛地捕捉到天際一點(diǎn)轉(zhuǎn)瞬即逝的流光。
不是閃電,比閃電更快,更亮,像誰在天幕上劃了一刀。
他下意識瞇起眼,想看得更真切些。
轟?。?!
山崩地裂!那聲音仿佛一顆巨石狠狠砸進(jìn)耳膜深處,震得人魂魄都在打顫。張巖只覺得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掀飛出去,天旋地轉(zhuǎn),刺鼻的硝磺味猛地灌滿了口鼻!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滑下。
“額……”模糊的呻吟剛從喉嚨里擠出,刺目的白熾光如同巨浪,瞬間吞噬了一切感官。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之前,最后殘存的念頭只?;闹嚒餍??這玩意兒在古代也講科學(xué)精準(zhǔn)定位,專往人腦門上砸?!
……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激得張巖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嗆咳!喉嚨里火燒火燎,胃部翻攪,他掙扎著想撐起半邊身子,視線還是模糊的影影綽綽。
刺耳的尖叫聲直沖腦門。
“災(zāi)星!災(zāi)星砸下來了!陳老五,是老陳頭的車!”
“砸死人啦!天降災(zāi)禍了!”
“是禍?zhǔn)?,活不了了……”嗡嗡的議論聲、孩童的啼哭、女人們驚惶的啜泣,糅合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噪音。
張巖用力甩了甩頭,終于看清了眼前晃動的幾張面孔——一張張都是古銅色的臉,寫滿恐慌和愚昧的亢奮,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粗布短打,手上攥著鐮刀、草叉,粗糙的手骨節(jié)突出。
他正躺在田埂下的爛泥溝里,老陳頭那輛搖搖欲墜的牛車歪在幾丈外,碎成了片片,那頭可憐的老牛身首分離,紅的白的噴濺在綠色的莊稼上。老陳頭躺得更遠(yuǎn),已經(jīng)沒了動靜。距離自己落點(diǎn)不遠(yuǎn),一大片焦黑的痕跡猙獰地烙在莊稼地里,中心還有個臉盆大的淺坑,坑里躺著塊黑黢黢、形狀不規(guī)則的石頭,還在幽幽地散發(fā)著殘留的熱氣,絲絲縷縷的白煙飄散在悶熱的空氣里。
人群外圍,一個穿著干凈許多的青布長衫、留著山羊胡須的老頭,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塊坑里的黑石頭,枯瘦的手指無聲地捻著下巴的幾根胡須,眼神異樣亮得驚人。
“禍?zhǔn)屡R頭,必是此人招了災(zāi)星!”一個一臉橫肉的莽漢排開人群沖了出來,正是剛才潑水的那人,此刻他臉色猙獰,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揪住張巖滿是泥污的衣襟,“綁了他!祭了河神!給咱們村去去晦氣!”
張巖頭皮一炸,求生欲瞬間壓過了眩暈和惡心。他猛地一骨碌向后滾開,動作狼狽不堪,泥漿糊了一臉一身?!胺拍隳锏钠?!”他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嗓音沙啞撕裂,“那是隕石!天上落下來的石頭!關(guān)老子什么事!”
“妖言惑眾!”又一個瘦高個撲了上來,臉上帶著扭曲的狂熱,“他招來的禍水,你看老陳頭……”
話音未落,人群里猛地爆出一聲凄厲到極點(diǎn)的哭嚎:“狗兒!我的狗兒啊——!”
一個頭發(fā)散亂的農(nóng)婦踉踉蹌蹌沖出人群,懷里死死抱著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那孩子面色青紫,牙關(guān)緊咬,嘴角淌著白沫,身體正一下下詭異地抽搐著。
“喘不上……喘不上氣!被飛星嚇丟了魂了!”婦人抱著孩子噗通跪倒在焦坑邊緣,哭天搶地,指甲深深摳進(jìn)泥里,“老天爺??!救救我的兒!救救他!”圍觀的人群被這變故震了一下,喧鬧的聲音詭異地停滯了一瞬,只剩下婦人絕望的慟哭在田野里回蕩。
張巖心臟狠狠一沉!他當(dāng)過半年無國界醫(yī)生志愿者,這癥狀太熟悉了——癲癇大發(fā)作!
幾乎就在這念頭閃過的同時,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慢著!”
人群被分開,兩個身影擠了進(jìn)來。
走在前面的青年,個子不算極高,但身姿挺拔,穿著漿洗得半舊的藏青色細(xì)麻布深衣,腰間束著一根洗得發(fā)白的麻布帶子,腳下也是普通的麻布鞋,粘著泥點(diǎn)。唯有那面容溫和中透著堅韌,一雙眼睛沉穩(wěn)明亮,此刻正帶著探尋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打量著混亂的場面。落后他半步的漢子截然不同,二十歲出頭模樣,魁梧得如同一座黑鐵塔!濃眉如墨,虎目圓睜,絡(luò)腮胡髭根根似戟,敞開的粗布短褂下露出巖石般賁張的胸肌。他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掃過人群,蒲扇般的大手下意識按在腰間那把粗糙柴刀的刀柄上。
“玄德公!是三爺!” “玄德公來了!”
人群瞬間如沸水投入寒冰,喧鬧詭異地平息不少,那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也縮了縮脖子。顯然,這個面容溫和的青年——“玄德公”——在鄉(xiāng)里很有威信。
那被喚作玄德公的青年幾步走到婦人身邊蹲下,沉穩(wěn)地問:“大嫂,孩子這是?”
“玄德公??!”婦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著指著張巖,“飛星砸下來,狗兒就嚇成這樣了!都是那個……那個人招來的災(zāi)星啊!”她怨毒的目光狠狠剜向張巖。
張巖心頭萬馬奔騰——天大的黑鍋!
玄德公的目光移到張巖身上,那目光深邃,帶著一種能穿透紛擾的平靜,還隱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似乎在審視一件落滿塵埃卻難掩本質(zhì)的古玉?!斑@位先生……”
“等等!”張巖猛地打斷他,眼睛死死盯著那抽搐不止的孩子,牙關(guān)緊咬,“再不解救就真沒命了!你,按住他的手腳!別讓他咬到自己舌頭!別堵住口鼻!”他沖著玄德公和那個黑塔壯漢快速命令,聲音因?yàn)榧鼻卸粏?。同時,手已經(jīng)伸進(jìn)自己那件破爛不堪的青布袍子內(nèi)側(cè)——萬幸!那個廉價塑料藥盒還在!里面的小包藥片也安然無恙!
救人!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放肆!你敢命令……”張飛環(huán)眼一瞪,濃眉倒豎就要發(fā)作。
“翼德!動手!”玄德公卻當(dāng)機(jī)立斷,低喝一聲,自己率先按住孩子抽搐的肩膀,動作堅定卻又不失分寸。
張飛愣了一瞬,看著大哥認(rèn)真的眼神,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手還是伸出去,像鐵鉗子一樣分別抓住了孩子的胳膊和小腿。他的動作有些粗魯,但力量控制得恰到好處,沒傷到孩子分毫。
張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完全冷靜下來。泥漿下的面孔看不出表情,唯有眼神銳利得嚇人。他沒空去看任何人的表情,也沒空管那些驟然又響起的驚疑議論(“他要做什么?他手里拿的什么鬼東西?”)。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個瀕危的孩子身上。
他快速跪爬到孩子身邊,避開玄德公和張飛的手。孩子的抽搐極其劇烈,臉色青紫得像個茄子。他小心地避開孩子的牙齒,用指甲快速摳出一小片白色的藥片——那是他穿越前胃痛常備的解痙藥顛茄片,此刻就是救命的速效抗痙攣劑。
他將那一點(diǎn)白色的粉末,小心地送進(jìn)孩子的牙關(guān)深處,然后用力掐住孩子的下頜關(guān)節(jié),硬生生幫他闔上嘴,防止吐出。整個動作快、準(zhǔn)、狠,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yè)力量。
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孩子,包括玄德公深沉的眼眸和黑塔漢子那帶著審視和兇悍的好奇。田野里只剩下沉悶的喘息和風(fēng)刮過莊稼葉子的沙沙聲。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
婦人指甲幾乎摳進(jìn)泥土里,無聲地抽噎著。連那些剛才還喊打喊殺的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孩子緊繃的身體猛地松弛下來,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劇烈的抽搐停了!
青紫色的臉頰如同退潮般,開始浮現(xiàn)一點(diǎn)點(diǎn)慘白,然后……神奇的淡紅!幾秒鐘的靜止后,胸膛開始起伏,那起伏雖然微弱,卻無比堅定!窒息的口哨聲消失,代之以細(xì)微但清晰的吸氣聲。
孩子的小嘴張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細(xì)弱的、猶如夢囈般的呻吟。“娘……” 接著又是一陣疲憊但平順的呼吸。
天地間一片死寂。
婦人懵了,呆呆地看著懷中的孩子,淚水像決堤般涌出,無聲地滑落。
人群鴉雀無聲,剛才的狂熱和敵視如同被當(dāng)頭澆下的冰水,熄滅了。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張巖,看著這個一身泥水、狼狽不堪的人。那個瘦高個張著嘴,活像被人塞了個鵝蛋進(jìn)去。被張巖踹了一腳的壯漢也忘了叫喚,嘴巴張得能塞拳頭。
玄德公抬起頭,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穿透了那層泥污和狼藉,深深地落在張巖臉上。那雙溫和的眼睛里,此刻蘊(yùn)藏著如同海潮翻涌般的巨大震動。那不再是對“古怪異人”的興趣,而是對某種神秘未知力量的重新審視,帶著極強(qiáng)的渴求。他在涿縣結(jié)交四方,識人無數(shù),但眼前這人顯露的手段——超乎想象,如同神跡!是醫(yī)術(shù)?還是某種秘傳的方術(shù)?
張巖沒理會那些復(fù)雜的目光。他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半天的驚魂和疲憊全部吐盡。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抬起頭,目光從那些兀自驚愕的臉上掃過,最終對上玄德公那雙深邃震動、蘊(yùn)藏著無限風(fēng)暴的眼睛。他撐著疲憊的身體想要站起來,雙腿卻一陣發(fā)軟。
玄德公眼神一凝,立刻伸出手。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和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力道,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張巖的胳膊,幫他站穩(wěn)。肌膚相接,仿佛有一股無形的信任在無聲流淌,悄然搭建起脆弱的橋梁。
“先生……”玄德公開口,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按蠖鞑谎灾x。敢問先生……”
話未問完,一陣更響亮的喧嘩猛地從遠(yuǎn)處炸開!
“閃開!官軍辦事!都給老子閃開!”
鐵甲撞擊的鏗鏘聲由遠(yuǎn)及近,急促的馬蹄踏破沉寂!一大隊(duì)穿著破舊皮甲、手持兵刃的郡兵兇神惡煞地沖撞開外圍的人群,粗暴地驅(qū)趕著百姓。
“何人在此妖言惑眾!”為首騎著黃驃馬的軍官,面如鍋底,一臉橫肉,鐵盔下的眼睛狠厲如鷹隼,手中馬鞭虛指著焦土坑和那一地狼藉,聲音尖利刺耳,“那焦土怎么回事?飛星何在?還有那妖人!擾亂民心,立時與吾拿下!”他馬鞭直指剛剛被扶起來的張巖!
所有百姓被郡兵嚇得瞬間失聲,紛紛后退。張飛濃眉倒豎,環(huán)眼噴火,大手幾乎又要按上柴刀,卻被玄德公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止住。玄德公不動聲色地將張巖護(hù)在身后半步。
張巖剛經(jīng)歷生死危機(jī),又被無辜污蔑為“妖人”,最后被這軍官一聲斷喝,那點(diǎn)剛從救人中獲得的安寧和被人信任的微光瞬間粉碎。疲憊的身體瞬間繃緊,一股混合著后怕、憤怒和冰冷的警覺直沖頭頂!
媽的,沒完了是吧?剛甩掉一口黑鍋,這官老爺又要扣個更大的!禍星災(zāi)星飛星妖人……老子就是個倒霉蛋!他猛地抬起頭,額角未干的泥水混著鮮血黏在亂發(fā)上,狼狽不堪,可那雙眼睛卻射出狼崽子般的兇光,死死盯著那個軍官。恐懼?他剛才直面過比這軍官兇狠百倍的殺意,在那些愚民眼里他就是待宰的牲口!現(xiàn)在這幫官老爺也想來踩一腳?
可就在這怒火即將沖破理智的瞬間,手臂上那只支撐著他的、屬于玄德公的手,卻如磐石般穩(wěn)定,甚至又加重了幾分力道。那股沉穩(wěn)的熱流仿佛無聲的語言:穩(wěn)住,我在。同時,張巖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個山羊胡須的老儒生,不知何時擠到了人群最前面,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軍官的臉,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似乎在辨認(rèn)著什么,隨后眼底掠過一絲極深的驚懼。
這異常沒能逃過張巖的眼睛。心底警鈴大作!那軍官臉上有什么?刀疤?還是別的標(biāo)記?能讓這老儒生如此色變?他瞬間強(qiáng)行壓下所有外露的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渾濁悶熱的空氣。
軍官猙獰的面孔、玄德公深沉的庇護(hù)、山羊胡須老儒生臉上那抹無法掩飾的惶恐……無數(shù)碎片在張巖腦中飛速旋轉(zhuǎn)拼接!危機(jī)感如同冰冷的蛇纏繞在頸間,比任何直白的威脅更加毛骨悚然。什么飛星、妖人,都只是表象!那雙羊皮卷般的眼睛里,看到了更深、更狠的東西!
“大人容稟,”張巖沒等玄德公開口,主動上前半步,聲音嘶啞疲憊,但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寒冰砸落,“小人只是路過行商的文書生,遭遇天降隕石,僥幸未死。此間老丈……那田里的孩童,也非驚嚇過度,乃是宿疾發(fā)作,我恰有家傳藥散,試著一救而已?!彼D了頓,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那軍官臉上從鬢角劃至耳根的一道淡褐色疤痕,語速陡然慢了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試探,“至于這石火焚天、災(zāi)禍入世的征兆……難道不該去問問前些日子,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大賢良師’?他那黃符朱砂燒盡、徒兒于道旁撞見的不祥云氣,才是真正的……天地傾覆之兆吧!”
“黃符朱砂”、“道旁不祥云氣”——這些詞如同冰冷的毒針!瞬間,軍官臉上的橫肉猛地痙攣起來!他眼中那種頤指氣使的兇狠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掩飾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愕然與驚怖!他甚至倉促地勒了一下韁繩,勒得坐騎一聲嘶鳴!
“你——?!”那聲質(zhì)問如同從喉嚨里硬擠出來,帶著刀刮金屬般的刺耳。周圍那些兇橫的郡兵,動作也明顯停滯了一瞬。
玄德公站在張巖身后,那深邃目光中涌動的震動早已凝固成銳利的冰層。他不發(fā)一言,按住張巖手臂的大手卻緊得像鐵箍。風(fēng)卷過焦黑的田野,幾片燒焦的草葉打著旋兒落在中間那三人之間。
那軍官驚疑不定的目光狠狠釘在張巖臉上,似乎要從這個一身狼狽的年輕人身上剜出些秘密。就在這時,隊(duì)伍后方忽地奔來一個騎術(shù)生疏的瘦小兵丁,滿臉汗水地滾鞍下馬,擠到軍官馬前,踮起腳附耳急說了幾句。
聲音很輕,但在這突然死寂下來的環(huán)境中,幾個詞飄進(jìn)了站得近的張巖和玄德公耳中。
“……鉅鹿方向……太平道……渠帥‘雷公’帶徒眾……”那軍官的臉色驟然再變,先前被張巖話語激起的錯愕瞬間被更兇戾陰沉的陰鷙覆蓋。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惡犬,猛地扭過頭,那雙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鉤子,帶著無法言喻的暴虐,死死鎖定了張巖!
空氣凝滯。
涿縣城下,暗涌的黃巾之亂,已嗅到了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