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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溫潤的雨花石,從林尋的指尖滑落,掉在他腳下的青石板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林尋的心上。

他的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公主……失蹤了?

那個前幾天還活靈活現(xiàn),用一雙驕傲的鳳目與自己斗智斗勇的少女,那個會用帶著蘭花香氣的絲帕傳遞情報的帝女,就這么……沒了?

這怎么可能!

林尋的第一反應,是荒謬。

但當他看到駱安那張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臉,以及其身后那幾名指揮僉事眼中毫不掩飾的驚惶時,他知道,這不是玩笑。

一瞬間,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他所有的計劃,所有對于未來的美好規(guī)劃——去江南,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邊查案一邊摸魚,等風頭過去再回京城……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化為了泡影。

他的計劃,是建立在“公主在前線沖鋒,自己在后方猥瑣發(fā)育”這個完美模型上的。

可現(xiàn)在,他那尊最強的“肉盾”,他那個身份最尊貴的“盟友”,竟然在開戰(zhàn)的第一天,就被人給偷了家!

這不是簡單的麻煩。

這是天塌了!

“怎么回事?”林尋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干澀。

駱安的目光如刀,死死地剜著他:“本官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林尋,你給本官一句實話,那個所謂的‘黃公子’,她為何會幫你查案?你又讓她去查了什么?”

一連三問,如同三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尋的大腦,在最初的震驚過后,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他知道,現(xiàn)在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他不能說出公主是看了他的卷宗才去調(diào)查的,那等于承認是自己將帝國的掌上明珠推入了火坑,這個罪名,他擔不起。

他必須將公主的行為,與自己的“公務”徹底捆綁在一起。

“回稟指揮使大人。”林尋迅速地理清了思路,他抬起頭,迎上駱安的目光,臉上雖然還帶著“震驚”,但眼神卻已經(jīng)恢復了冷靜,“‘黃公子’,是卑職在查辦‘毒源’一案時,偶然結(jié)識的一位……秘密線人?!?/p>

“線人?”駱安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是?!绷謱さ闹e言,張口就來,臉不紅心不跳,“卑職奉陛下之命查案,但苦于人手不足,且身份敏感,不便親自拋頭露面。這位‘黃公子’,俠肝義膽,對京城三教九流頗為熟悉,便主動提出,愿意為卑職查探一些外圍的線索,以助我完成圣命。”

這番話,半真半假。將公主的“主動”,曲解成了自己的“安排”,將她的“好奇”,包裝成了“任務”。

“她失蹤前,正在追查的,是一樁七年前的舊案。卑職懷疑,那樁舊案的死者,可能與卑職正在追查的‘毒源’有所關(guān)聯(lián)。沒想到……對方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手段也如此狠辣!”

林尋的臉上,適時地流露出了一絲“悲痛”和“自責”。

駱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

因為,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一名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從外面沖了進來,聲音尖利地叫道:“指揮使大人!林……林大人!陛下口諭,宣二位……立刻!立刻去太和殿覲見!”

去太和殿?

不是御書房?

駱安和林尋的心,同時又沉重了幾分。

太和殿,是舉行大朝會的地方?;实墼谀抢镎僖姵甲樱馕吨?,這件事,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而是要擺在整個朝堂的面前,公開問責!

……

當林尋跟在駱安身后,踏入那座代表著帝國最高權(quán)力的宏偉宮殿時,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巨大的殿堂內(nèi),文武百官,按照品級,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從當朝首輔,到六部尚書,再到手握兵權(quán)的國公侯爺,所有平日里威風八面、跺一跺腳都能讓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都像一群鵪鶉一樣,跪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整個大殿,安靜得能聽到一根針掉落在金磚上的聲音。

這死寂,遠比任何咆哮和怒吼,都更讓人感到恐懼。

高高的丹陛之上,龍椅之中,大炎皇帝趙乾,身著一身素色龍袍,面無表情地端坐著。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那雙眼睛,卻比殿外的寒風,還要冷上一萬倍。

殿中央,九門提督、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以及另外幾位負責京城防務的大將,如同幾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林尋和駱安走進來,也立刻跪在了這群人的身后。

“人都到齊了?”皇帝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抽。

“很好?!壁w乾點了點頭,他拿起一份奏折,輕輕地在龍案上敲了敲,發(fā)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九門提督,朕問你,你掌管京城九門,每日出入人等,皆有記錄。朕的女兒,一個大活人,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臣……臣罪該萬死!”九門提督汗如雨下,磕頭如搗蒜。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朕再問你,你手下數(shù)萬兵馬,巡查著京城的每一條街道,號稱連一只老鼠都鉆不出去。那綁走朕女兒的匪徒,是會飛天,還是會遁地?”

“臣……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皇帝沒有再理會他們,目光緩緩地掃過下方跪著的文武百官。

“朕的京城,號稱天下首善之地??删驮谶@里,勛貴子弟,可以當街搶奪朝廷命官的腰牌,視國法如無物!”

他這話一出,跪在前面的鎮(zhèn)國公魏蒼,身體猛地一顫。

“江湖匪類,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綁走朕的親生女兒,視朕如無物!”

“你們!”皇帝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分,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食朝廷俸祿,享萬民供養(yǎng)!平日里,一個個結(jié)黨營私,爭權(quán)奪利,威風得很吶!”

“怎么到了關(guān)鍵時刻,就都成了廢物?!”

“朕養(yǎng)著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噗通!”

站在最前方的內(nèi)閣首輔,這位白發(fā)蒼蒼、歷經(jīng)三朝的老臣,重重地將頭磕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陛下息怒!臣等……有負圣恩,萬死難辭其咎!”

“臣等萬死!”

黑壓壓的官員,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地將頭埋得更低了。

整個大殿,除了皇帝那冰冷的質(zhì)問,和群臣顫抖的呼吸,再無他聲。

趙乾的目光,終于從這群他眼中的“廢物”身上移開,落在了剛剛趕到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安的身上。

“駱安?!?/p>

“臣在?!瘪槹驳穆曇簦硢「蓾?。

“錦衣衛(wèi),號稱朕的眼睛,朕的耳朵。能探查九天之上,能洞悉九幽之下。”皇帝的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諷刺,“現(xiàn)在,朕的眼睛瞎了嗎?朕的耳朵聾了嗎?!”

“朕的女兒失蹤了快兩個時辰了!你來告訴朕,你都查到了什么?”

駱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回……回陛下……臣……臣無能。所有線索,都在一處廢棄的宅院……中斷了。對方……是高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呵。”皇帝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不再看駱安,那雙冰冷的、銳利的、此刻更是充滿了失望與暴怒的龍目,越過了人群,越過了那些瑟瑟發(fā)抖的大人物,最終,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從頭到尾都跪在最后,一言不發(fā)的、小小的、七品總旗的身上。

那個剛剛才在他的御書房里,創(chuàng)造了“奇跡”的年輕人身上。

“林尋?!?/p>

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輪到他了。

“抬起頭來?!?/p>

林尋緩緩抬頭。

皇帝就那么隔著遙遠的距離,靜靜地看著他。

“上一次,你告訴朕,你能‘搶救’一下鎮(zhèn)國公的孫子?!?/p>

“你告訴朕,你能找到所謂的‘毒源’?!?/p>

“你這雙眼睛,似乎總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p>

皇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狠狠地砸在林尋的身上。

“那么,現(xiàn)在,朕的女兒不見了?!?/p>

“你來告訴朕……”

“這一次,你的‘道理’,又是什么?”


更新時間:2025-07-08 09:5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