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棠踏出千祥院,步子頓時歡快起來,丞相居然只字未提昨日之事,想來是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
之前溫元景上門逼婚,屢屢搬出這個丞相大哥壓迫她,說她敢不嫁,就派人將陸家祖墳挖開,要擾得他們在陰間也不得安寧。
鄰居阿婆是個種地的老實人,勸陸青棠趕緊從了,丞相爺可不好惹,手指一動整個村子的人都得死!
陸青棠只得含淚穿上嫁衣,上花轎前只有一個感想:權(quán)勢真能壓死人。
因這事她總覺得溫府都是仗勢欺人的,下意識覺得溫尋鶴也不是什么好人。
沒想到權(quán)勢最大的反而最好相處。
進(jìn)了屋子打開錦盒,是一條白玉珠手串,每顆珠子質(zhì)感細(xì)膩,光澤溫潤,陸青棠剛戴上,小娥便夸道:“戴著真好看,這是秦夫人送的?”
“是大少爺送的?!?/p>
小娥就知道那人沒有這樣好心,當(dāng)初娶進(jìn)門的時候連個見面禮都沒給,小姐是孤女,那些個聘禮還不是又抬回來了?
白撿了個美貌過人的兒媳,還倒打一耙說她家小姐覬覦溫府家產(chǎn),真是不要臉!
陸青棠褪下手串,重新放回盒中收好。
還是簡樸些吧,之前戴了對耳墜子,秦夫人都能說她花枝招展,眼下她穿著打扮要多素有多素,府里隨便拎個丫環(huán)都比她像二少夫人。
按當(dāng)朝律法,她如今已是溫家人,除非婆母同意,要么安安分分守寡三年才能走人。
三年,在這種吃不飽又餓不死的環(huán)境下,她能熬過三年嗎?
看著檐下的帶子,陸青棠突然想到,若是能多討好丞相爺,她在溫府的日子應(yīng)該能好過些。
陸青棠越想越心動,與其天天在這擔(dān)驚受怕,擔(dān)心秦夫人又看她哪里不順眼,不如自己搏一搏。
千祥院里,秦錦蘭遣散了眾人,帶著溫尋鶴去祠堂給溫元景上香。
溫元景成親前,南方洪澇災(zāi)害頻發(fā),溫尋鶴奉旨南下巡視督查,喜事喪事皆從家書上得知。
三柱清香穩(wěn)穩(wěn)插進(jìn)爐中,溫尋鶴看著牌位上“溫元景”三字,一時恍惚。
他自幼離家,同兩個弟弟并不親近,對于二弟突然離世,心里頭驚訝居多,雖有難過但不至于落淚。
一旁的秦錦蘭低聲啜泣,溫尋鶴勸慰道:“母親,別哭壞了身子?!?/p>
“元景身體一向康健,突然撒手人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為娘的流干了淚他也回不來……”
秦錦蘭哭得傷心,取了手帕認(rèn)認(rèn)真真將二兒子的牌位擦拭干凈,又忍不住憤恨起罪魁禍?zhǔn)讈怼?/p>
“你也看見那個陸青棠了,看長相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我當(dāng)初就不同意她進(jìn)門,沒想到……元景竟讓她克死了!”
她痛心疾首,悔不當(dāng)初。
溫尋鶴不喜聽這些,知道秦錦蘭是愛子心切,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只淡淡道:“母親慎言,大夫說二弟死于急癥?!?/p>
他算半個佛門子弟,生死有命,人的壽命是注定的,把死因推到女人身上完全沒有道理。
去治理水患時,沿途盛傳河神發(fā)怒一說,不過是那些官員為了掩蓋自己瀆職散播的謠言罷了。
他要請一個官員下去問問河神究竟哪里不滿,周圍那些人頓時啞巴了,誰也不愿意下去。
鬼神信仰應(yīng)當(dāng)是一心向善,不該拿來當(dāng)種種事情的擋箭牌。
秦錦蘭固執(zhí)己見,言辭激烈地責(zé)怪陸青棠,一說就是半個時辰,溫尋鶴沉默聽著,不再發(fā)表意見。
將苦水吐完,她才想起來自己該關(guān)心一下這個長子。
秦錦蘭想到長子今年二十有六還未娶妻,在心里干著急。
三個兒子里,鶴兒最有出息,一人撐起家族榮耀,世家大族的子弟,哪個不是今日策馬同游,明日登高望遠(yuǎn)?
鶴兒自小不愛熱鬧,因病入寺廟修養(yǎng)幾年后更是孤僻,有了遠(yuǎn)離俗世隱居山林的念頭,前幾年差點剃度,好在高僧說他有一樁塵緣未了,讓他蓄發(fā)修行。
出家的念頭是斷了,可他依舊不近女色,秦錦蘭嘗試過給他房里塞人,幾個丫環(huán)長相身材皆是上等,可媚眼拋得眼睛都泛酸,溫尋鶴依舊不為所動。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鶴兒的孩子……
秦錦蘭剛提兩句婚姻之事,溫尋鶴找了借口就走,難得休假他不是回來聽這些的。
遠(yuǎn)遠(yuǎn)瞧見院子外立著一道倩影,似乎在等誰,女子打扮得很素凈,走上前道:“相爺?!?/p>
女子臉上表情很平靜,可那手揪著裙子都皺了,溫尋鶴看她一眼,“何事?”
到底是在官場上混的,溫尋鶴長得不兇,屬于溫潤那類的男子。
可他不愛笑,黑瞳沉靜有股難言的壓迫感,陸青棠準(zhǔn)備很久的話全拋諸腦后,一時間語塞,好看的眼睛眨了眨。
溫尋鶴也沒問,邁步朝屋里走,在茶桌前慢悠悠泡茶。
陸青棠看著那雙玉一般的手,男子的手竟也這樣好看嗎?
院里屋里都沒有丫環(huán)的身影,聽說這位大少爺喜愛安靜,又不喜歡別人亂碰他東西,只回來當(dāng)天讓人打掃一番。
溫尋鶴慢條斯理往茶壺里倒水,陸青棠斟酌道:“相爺,昨日我淋了雨跌了一跤,擅自進(jìn)屋里避雨,給你賠個不是?!?/p>
她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賠罪,想來想去也只能這樣說,總不能說是為了躲他那個禽獸弟弟?
畢竟他們才是一家人呢,她就是個外來的。
沒得到回應(yīng),那人專心致志在泡茶,頗有身外無物之感。
陸青棠雙手將那條帶子放在茶桌旁,歉疚道:“昨日那一摔致衣裙破損,擅自用了這條帶子,已洗干凈了?!?/p>
溫尋鶴依舊不表態(tài),而是端起一杯茶放到對面,“喝茶?!?/p>
陸青棠這才敢坐下,捧著茶杯小口喝著,一邊喝一邊偷偷打量對面人,神色平靜,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剛剛說了什么。
溫尋鶴徐徐吹散熱氣,他知道陸青棠在撒謊,小動作小表情太多,懶得追根究底,總歸是無關(guān)緊要之人。
兩人面對面坐著喝茶,溫尋鶴拿了本書在看,沒有要跟陸青棠說話的意思,她識相地喝完茶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