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剛放下杯子,陳大嬸已手腳麻利地把飯菜擺了出來。
只見那些細瓷碗碟里,盛著翠**滴的青菜,顫顫巍巍的金色蛋羹,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讓人食指大動。
“還是吃點吧。你現(xiàn)在有傷在身,可得好好吃飯,這樣才能快快好起來?!标惔髬饻芈晞竦?。
林月早就被這香氣四溢的飯菜吸引,哪里還用她勸,直接拿起筷子風卷殘云般吃了個精光。
吃完后,她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有余悸地搖頭:
“嬸子,你是不知道,我在那武大郎家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也沒安心喝過一口水?!?/p>
“他家那茶碗不但有豁口,還黑黢黢的,就好像是從來沒洗過一樣,看的人頭皮發(fā)麻,每次端起茶碗,心里都發(fā)怵?!?/p>
“吃飯的時候就更別提了,那碗和筷子上粘著發(fā)干發(fā)硬的飯痂,看著就惡心。面條煮的清湯寡水的,一點油水都沒有,難吃的很?!?/p>
“還在那床,又臟又臭,上面全是虱子,爬來爬去的,老可怕了!你知道嗎?我還看到過他吃虱子呢……”
“像這樣,在懷里撈一把,然后丟進嘴巴里咬的“咯吱咯吱”響,看的我都快吐出來了?!彼欀亲颖葎?。
“更過分的是那盆子,天吶!你能想象嗎?他那和面的盆居然和洗臉搓澡的盆子是同一個?!?/p>
“就那一間房子,我和他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生怕他在家時,我會忍不住入廁?!?/p>
“得虧如今是搬出來了,要是再不搬出來,我覺得過不了幾天。不是我被他逼死,就是我忍不住把他給……總之,就是大家一起完蛋。”
……
月光透過窗欞,細碎地灑落在屋內,宛如一片片銀箔鋪陳開來。
林月捧著細瓷茶碗,連珠炮似的數(shù)落著在武大郎家過的苦日子。茶湯熱氣包裹著她的抱怨,在昏黃油燈下翻涌成云。
陳嬸子做著針線活,靜靜的聽她講那矮子屋里的霉味,講炊餅碎屑落滿被褥的狼狽模樣,講武大郎總是不錯眼盯著她看的丑相……
燭光里,林月那雙圓溜溜的杏眼,時而眉峰蹙起,時而笑彎成月牙,睫毛撲閃著抖落驚惶。
陳嬸子笑道:“男人嘛,都是這般邋里邋遢的,等娶了婆娘,有人管著,就會好起來的。到時候,男人出去賺錢養(yǎng)家,婆娘在家操持打理,日子總歸會越過越好的?!?/p>
"誰要當他婆娘!"林月把茶碗擱在木桌上,嘟著嘴巴道:"對著那張臉,吃個炊餅都能噎死人?!?/p>
陳嬸子聽了,笑得前仰后合:“哎喲,我的小美人喲,要是真把你許給武大郎,那可真是要折他的陽壽嘍!”
她瞇起眼睛,看著月光給林月的眼尾鍍上銀邊,"就他那副身板,哪扛得住這潑天的艷福呀?“
林月:按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來看,林大嬸這話說的還真沒錯。
本來他的日子,在武松回來之后已經開始慢慢變好了,結果還是死在了潘金蓮手中,也算是無福消受。
兩人就著月光嘰嘰喳喳的說著閑話,直到街道上傳來“子時三更,平安無事”的打更聲后,才各自沉沉睡去。
托林月的福,陳嬸子也擁有了一張簡單的楊木床,還得了一床細棉布的被褥,總算結束了睡木板子的苦日子。
就這樣,在張老爺鈔能力的支持下,林月終于過上了舒舒服服的養(yǎng)傷日子。
此后,每日卯時,總能聽見院外傳來局促的腳步聲。武大郎像只偷腥的貓兒,不是抱著帶露的野花,就是揣著還溫的炊餅。
他把東西往門檻上一擱,結結巴巴說了句"給...給娘子",不等林月應聲,便踩著碎步匆匆逃開。
那隱沒在光影中的背影,似乎藏著無盡的嘆息。
這嘆息,像是在埋怨張老爺說話不算數(shù),又像是在感慨林月的薄情寡義。
可是,誰在乎呢?
這樣一個連糊口都困難的“三寸丁”,根本就沒人理會。
張老爺來的愈發(fā)勤了,他摩挲著林月鬢邊的銀簪,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后:“如今的金蓮和以前怪不一樣的,爺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了。”
林月:不一樣?哪兒不一樣?不還是那副皮囊?
她摸了摸臉頰,很是疑惑,待張老爺走后,便問陳嬸子:“嬸子,我變了嗎?”
陳嬸子微微皺眉,仔細思索了一番,才說道:“要說變嘛,倒像是從胭脂堆里撈出的一塊美玉,洗凈了表面的浮粉,反倒顯出風骨來了?!?/p>
說著,她忽地一拍大腿,恍然道:“對啦,就是那大戶人家口中常說的氣質,它不一樣了?!?/p>
“以前呢,若說林娘子是從樓子里出來的,沒有人會不信??涩F(xiàn)在若說林娘子是從樓子里出來的,只怕是得挨人揍了?!?/p>
“林娘子現(xiàn)在像是……從高門大戶里走出來的千金小姐。”
她搖了搖頭,似乎覺得這樣形容也不準確:“也不對,那些千金小姐身上沒有你的那股爽利勁兒……反正,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少了奉承勁兒,倒像是老爺們兒站堂時的派頭。”
林月:哦,明白了,她說的大約是現(xiàn)代人那種——沒有卑躬屈膝烙印的感覺吧。
“是膽子大了吧?!?/p>
陳嬸子思索片刻,點頭道:“嗯,有點兒這個意思吧。不過,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對張老爺和對我,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呢?!?/p>
“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林月一臉疑惑地反問:難道是我這兩天說了什么重話,讓陳嬸子覺得受委屈了?還是因為我對那張老爺太過諂媚,讓她有想法了?
“哎喲,我的小娘子。老婆子我不過是伺候你的奴婢呀,雖然腆著臉被你稱呼一聲嬸子,但主仆之間總歸是不一樣的?!?/p>
“?。渴裁??怎么不一樣?”
林月杏眼圓睜,纖長睫毛撲閃如蝶翼:咋滴?合著自己掏心掏肺的好,還成了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