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舟的鞋底碾碎最后一截松針時，炊煙里的柴火氣突然濃了幾分，他扶著樹干的手微微發(fā)顫，喉嚨里的血腥氣涌到舌尖——方才那半壽元換來的體力，到底還是撐不住了。
松濤聲里，木屋的輪廓逐漸清晰，青石板壘的墻根爬著野葛，檐角垂著幾串風(fēng)干的紅辣椒，門扉半開，能看見灶膛里躍動的火光。
他摸了摸腰間的砍刀，刀鞘與衣料摩擦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站住，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從左側(cè)劈來，林沉舟本能地矮身翻滾，卻見一截枯枝擦著后頸掃過，在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溝壑。
他抬頭，正撞進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檐下石凳上坐著個獨臂老者，右袖空蕩蕩地垂著，左手里握著柄柴刀，刀鋒上還沾著新鮮的木屑。
老者的白發(fā)用草繩隨意束著，眼角皺紋里嵌著松脂的油光，最醒目的是左邊鎖骨處一道蜈蚣似的傷疤，從喉結(jié)直貫到心口。
他劈柴的動作慢得反常，每一刀都懸在半空中數(shù)息，再緩緩落下，卻把碗口粗的青岡木劈成齊整的薄片：你身上有刀意，卻不穩(wěn)。
林沉舟后背沁出冷汗，他練的《玄鐵刀法》是老周從山神廟梁上摳下來的殘卷，連外勁三段都沒摸到門，這老者竟能看出刀意？
他壓下喉間的腥甜，右手虛按刀柄：前輩是？想活命，就幫我劈十擔(dān)柴，老者的柴刀又舉起，這次懸在半空的時間更長，現(xiàn)在的江湖，沒力氣的人活不過三息。
林沉舟盯著老者腳邊堆成小山的柴垛——十擔(dān)，他掃過自己發(fā)顫的小腿，壽元面板上的數(shù)字在暮色里泛著幽光：剩余67年11月。
咬了咬牙，他調(diào)出屬性面板，把剛突破外勁二段獲得的5點自由屬性全加到力量上，第一刀劈下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原本需要雙手才能掄動的砍刀，此刻像根蘆葦稈般輕盈，青岡木在刀鋒下裂成四瓣，木屑濺到老者腳邊。
第二刀、第三刀，松針被震得簌簌往下落，第五擔(dān)柴碼好時，他額角的汗滴砸在刀面上，濺起細小的虹。
老者的柴刀停在半空，他那只獨眼里閃過一絲異色，伸手從石凳下摸出個布包。
布包解開，露出柄銹跡斑斑的舊刀——刀身裹著黑鐵，刀柄纏著褪色的紅綢，刀鐔處刻著朵殘缺的鎮(zhèn)北蓮：“試試。
林沉舟接刀的瞬間，掌心像被燙了一下，有股熱流順著血管往腦門竄，模糊的畫面在眼前炸開：暴雨夜，穿玄色勁裝的男子抱著襁褓，背后是火光映紅的天空，他手里的刀與這柄銹刀輪廓重疊，刀鳴聲響徹云霄。
這是鎮(zhèn)北刀？他脫口而出，聲音發(fā)顫，老者的獨臂突然抖了抖，柴刀“當啷”墜地，他盯著林沉舟手中的銹刀，喉結(jié)動了動：二十年了，終于有人能接住它。
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半枚虎符——與林沉舟懷里那枚玉牌碎片的紋路，竟能嚴絲合縫地拼上，我是柳千山，你爹林玄舟的結(jié)義兄弟，當年血衣門圍殺鎮(zhèn)北府，我護著你娘突圍時中了毒針，這條胳膊他拍了拍空蕩蕩的右袖，是被自己砍的。
林沉舟的手指深深掐進刀柄，老周臨終前塞給他的玉牌，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玄色身影，追殺他的銀面青年那句玄真是個好名字，此刻全像被線串起來的珠子。
他望著柳千山鎖骨處的傷疤，突然想起老周常說的話：江湖上最狠的刀，不是砍別人，是砍自己，你身上有鎮(zhèn)北刀的血脈。
柳千山彎腰撿起柴刀，刀鋒在石凳上劃出火星，但刀意太躁。當年你爹教我刀理時說，刀走偏鋒是野路子，刀入正途要像這碗水。
他獨臂一振，柴刀劈向石桌上的茶碗，碗里的水紋都沒亂，茶碗?yún)s被劈成兩半，暮色漸濃時，林沉舟坐在門檻上磨刀。
野狐不知何時趴到他腳邊，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鞋幫，柳千山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今晚睡里屋，別碰窗臺上的藥罐。
明天教你握刀的手勁，柳千山打斷他，把最后一把松枝塞進灶膛，刀都沒拿穩(wěn)，問這些太早。
夜風(fēng)吹動門簾，月光漏進來，照在銹刀的刀身上，林沉舟忽然發(fā)現(xiàn)，刀身的銹跡下隱約有字——沉舟側(cè)畔千帆過，正是老周常念叨的那句詩。
他閉目凝神，試著按柳千山說的，把呼吸沉到丹田，讓刀意順著血脈往指尖涌，遠處傳來夜梟的啼鳴。
柳千山坐在檐下，望著少年的背影，輕聲道：林兄，你看，這刀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