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畔的蘆葦叢中,石硯和蘇槿蜷縮著身子,等待黎明到來。夜露浸透了他們單薄的衣衫,寒意刺骨,但比起慎刑司的牢房,這已是天堂。
"你的腳...還好嗎?"石硯低聲問道,目光落在蘇槿那雙傷痕累累的腳上。
蘇槿勉強笑了笑:"疼,但死不了。"她抬頭望向遠處紫禁城的輪廓,"允禵一定氣瘋了,他沒想到我們會從排水道逃出來。"
石硯點點頭,腦中回放著那張秘道圖的每一個細節(jié):"天亮前,我們必須找到石三爺。允禵說設了陷阱抓他..."
"我知道一個地方,"蘇槿輕聲道,"影社在城西有處秘密據(jù)點,叫'聽雨軒'。如果石三爺還活著,很可能會去那里。"
天色微明時,兩人沿著金水河悄悄向城西移動。蘇槿的腳傷使她行走艱難,石硯不得不半扶半抱著她前行。街上的巡邏兵比平日多了數(shù)倍,顯然允禵已經(jīng)下令全城搜捕。
"看,"蘇槿突然指著遠處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那就是聽雨軒。"
小院掩映在幾株老槐樹下,門楣上掛著一塊斑駁的木匾,上面刻著"聽雨"二字,筆法蒼勁有力。最引人注目的是匾角一個小小的鸮鳥標記,與影社信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石硯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有埋伏后,才扶著蘇槿上前叩門。三長兩短,這是影社的暗號。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警惕的眼睛打量著他們。片刻的沉默后,門完全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是石三爺!他比三個月前消瘦了許多,眼中布滿血絲,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仍在。
"老天!"石三爺一把將兩人拉進院內(nèi),迅速關上門,"我還以為你們..."
"我們逃出來了,"石硯虛弱地說,"但允禵正在全城搜捕..."
石三爺?shù)哪樕兊卯惓D兀?我知道。他已經(jīng)抓了我們十幾個弟兄。"他扶著蘇槿坐下,仔細檢查她的傷勢,"得先處理這些傷。允禵那畜生,竟對女子用如此酷刑!"
"我沒事,"蘇槿搖搖頭,"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朱砂引的線索,也知道了玉印的下落。"
石三爺?shù)难劬α亮似饋恚?在哪?"
"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后的暗格里,"石硯答道,"但允禵已經(jīng)知道了,他一定加強了守衛(wèi)。"
石三爺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們知道那玉印中藏著什么秘密嗎?為何允禵如此迫切地想得到它?"
石硯和蘇槿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傳說建文帝逃亡時,將一份名單藏在了那方玉印中,"石三爺?shù)吐暤溃?名單上記錄著滿朝文武中同情建文的大臣及其后代。允禵若得到這份名單,可以借此要挾那些大臣支持他推翻當今皇上。"
石硯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會不擇手段地追殺影社...因為影社一直在保護這個秘密?"
"不錯,"石三爺點點頭,"影社的使命之一,就是防止這個秘密被野心家利用,引發(fā)朝堂動蕩,生靈涂炭。"
蘇槿突然抬頭:"懋嬪...她母親是上一代'夜鸮',所以她才會暗中幫助我們?"
"正是。但她身處深宮,又被允禵控制,能做的有限。"石三爺長嘆一聲,"如今影社損失慘重,能執(zhí)行任務的所剩無幾。要取回玉印,難如登天..."
石硯握緊拳頭:"不,還有機會。允禵以為我們逃出宮后一定會躲起來,絕不會想到我們會立刻殺回去。而且..."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見過'正大光明'匾,記得它的每一個細節(jié)。如果有合適的工具,我能打開那個暗格。"
石三爺盯著他看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好!有膽識!不愧是張畫師的外甥!"他轉身從內(nèi)室取出一個黑布包,"我早有準備。"
布包里是一套夜行衣、幾把精巧的工具,還有一塊黑漆木牌——影社領袖"日鸮"的信物!
"您...您是'日鸮'?"蘇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石三爺沉重地點點頭:"自從前任'日鸮'被允禵害死后,我就接過了這個擔子。現(xiàn)在,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夜幕再次降臨,紫禁城在月光下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石硯、蘇槿和石三爺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一條鮮為人知的地下暗渠,重新潛入了宮城。暗渠出口正好在乾清宮后的一處廢井中,這是影社最機密的通道,連允禵都不知道。
"記住計劃,"石三爺?shù)吐暥冢?我去引開守衛(wèi),你們趁機接近'正大光明'匾。得手后立刻按原路返回,不要管我。"
石硯剛要反對,石三爺就嚴厲地打斷了他:"這是命令!玉印和朱砂引比我們的性命重要得多!"
三人分頭行動。石硯和蘇槿躲在乾清宮后的一處假山后,等待石三爺?shù)男盘?。突然,前殿方向傳來一陣喧嘩和打斗聲,緊接著是侍衛(wèi)們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有刺客!保護皇上!"
"走!"石硯拉著蘇槿,趁亂沖向正殿。乾清宮前空無一人,所有侍衛(wèi)都被石三爺引開了。那塊著名的"正大光明"匾高懸在殿檐下,在月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怎么上去?"蘇槿焦急地問。匾額離地足有三丈多高,沒有梯子根本夠不著。
石硯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殿前的一根盤龍柱上:"爬柱子!"
兩人合力攀上盤龍柱,借著柱身上的浮雕,艱難地向匾額靠近。就在石硯即將觸到匾額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喝:"在那!抓住他們!"
一隊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他們,正飛奔而來。蘇槿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向侍衛(wèi)們拋去。紙包在半空中爆開,撒出一片白色粉末。侍衛(wèi)們吸入粉末,頓時咳嗽不止,行動遲緩下來。
"快!"蘇槿催促道,"那是'軟筋散',只能拖延片刻!"
石硯伸手摸索匾額后方,果然觸到了一個隱蔽的機關。輕輕一按,"咔嗒"一聲,一個小暗格彈了出來。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方羊脂白玉青金石螭鈕印璽,正是天庫閣那方殺人玉印的原本!
"找到了!"石硯小心地取出玉印,只見印臺底部刻著繁復的篆文,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形狀正是單足鸮鳥!
"朱砂引!"蘇槿驚呼,"快,用這個!"她從懷中掏出一塊黑漆木牌,上面刻著影社的鸮鳥紋。
石硯將木牌上的鸮紋對準玉印底部的凹槽,輕輕一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玉印的螭龍口中那顆青金石寶珠竟然緩緩打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卷薄如蟬翼的絹紙!
"這就是...建文帝的名單?"石硯小心翼翼地取出絹紙。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擦著石硯的臉頰飛過,深深釘入匾額!
"小心!"蘇槿一把拉下石硯,第二支箭堪堪從他們頭頂掠過。
不遠處,允禵帶著一隊弓箭手正快速逼近。他不再戴面具,那張與雍正相似的臉上滿是猙獰的殺意:"把玉印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石硯將名單塞入懷中,和蘇槿一起從柱子的另一側滑下。允禵一揮手,箭如雨下。兩人借著殿前的欄桿和香爐掩護,拼命向后殿跑去。
"分頭走!"石硯將玉印塞給蘇槿,"你帶著玉印從秘道出去,我去引開他們!"
"不!"蘇槿死死抓住他的手,"一起走!"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鸢训墓饬了查g照亮了整個乾清宮廣場——他們被包圍了!
允禵冷笑著走近:"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的目光落在石硯懷中的絹紙上,"把名單交出來,我可以考慮給你們個痛快。"
石硯護在蘇槿身前,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脫身之計。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出:
"十四弟,深夜帶兵闖入朕的寢宮,意欲何為?"
雍正帝身著明黃色龍袍,在侍衛(wèi)的簇擁下緩步而出。他的面容平靜,但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允禵明顯一怔,隨即恢復鎮(zhèn)定:"皇兄,臣弟是在捉拿刺客!這兩人潛入乾清宮,意圖不軌!"
"哦?"雍正的目光落在石硯和蘇槿身上,"那他們手中拿的是什么?"
允禵語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雍正冷笑一聲,突然厲喝:"允禵勾結年羹堯,意圖謀反,給朕拿下!"
侍衛(wèi)們一擁而上,將允禵及其黨羽團團圍住。允禵面如死灰,知道大勢已去,猛地拔劍指向雍正:"你這個弒父篡位的逆賊!我..."
話未說完,一支暗箭突然從暗處射來,正中允禵咽喉!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倒了下去,鮮血很快浸透了身下的青石板。
混亂中,石硯拉著蘇槿想趁機逃走,卻被侍衛(wèi)攔住。雍正揮了揮手:"帶他們進來。"
乾清宮內(nèi),燭火通明。雍正坐在龍椅上,仔細查看著那卷從玉印中取出的名單,臉色陰晴不定。
"你們是影社的人?"他突然問道。
石硯和蘇槿跪在殿下,不敢抬頭。石硯鼓起勇氣答道:"回皇上,小的只是...偶然得到這玉印..."
"不必隱瞞了,"雍正打斷他,"朕早知道影社的存在。先帝在位時,就曾與影社有過默契。"他放下名單,長嘆一聲,"這份名單若落入允禵之手,確實會引發(fā)朝堂動蕩。你們保護有功。"
石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不怪罪我們?"
"怪罪?"雍正苦笑,"若非你們,朕至今還被蒙在鼓里,不知允禵竟有如此野心。"他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名單朕會妥善處理。至于你們..."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wèi)匆匆進來稟報:"皇上,那個引開守衛(wèi)的老者...已經(jīng)服毒自盡了。臨死前說...說'日鸮'已死,影社不滅..."
石硯和蘇槿如遭雷擊,淚水奪眶而出。石三爺...犧牲了...
雍正沉默片刻,突然問道:"你們可知道'正大光明'四字的真意?"
石硯茫然搖頭。
"正者,不偏不倚;大者,包容萬物;光者,明察秋毫;明者,無幽不燭。"雍正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治國如此,做人亦然。影社百年守護華夏文脈,朕心甚慰。"
他轉身回到龍案前,提筆寫下一道手諭:"即日起,赦免所有影社成員,既往不咎。石硯、蘇槿救駕有功,著石硯入內(nèi)務府造辦處任職,蘇槿入太醫(yī)院學習。欽此。"
石硯和蘇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連叩首謝恩。
走出乾清宮時,東方已現(xiàn)魚肚白。晨光中,那塊"正大光明"匾額熠熠生輝,仿佛被賦予了新的意義。石硯望著匾額,想起了舅父、秦嬤嬤、王畫工、石三爺...所有為守護這個秘密而犧牲的人。
"他們不會白死的,"蘇槿輕聲道,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影社...會繼續(xù)下去。"
石硯點點頭,握緊了她的手。在這座見證了無數(shù)陰謀與鮮血的宮城里,新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而這一次,他們將站在光明中,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