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龍在辦公室里,足足沉默了十分鐘。
這十分鐘里,他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反復看著桌上那份來自城建檔案館的打印樣張,以及高育良那份堪比專業(yè)刑偵報告的分析材料,手心一直在冒汗。
作為一個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手,他瞬間就想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趙嘉良的“苦肉計”!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感到一陣后怕和憤怒。后怕的是,自己差一點就被趙嘉良當槍使了,不僅冤枉了一個真正想做事的干部,還可能因此徹底失去對京海局勢的掌控。憤怒的是,趙嘉良的這種做法,已經遠遠超出了政治斗爭的底線,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欺騙和愚弄!是對市委、對省紀委、乃至對整個組織程序的蔑視!
他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著高育良。
他本以為,高育良只是一個有才華、有銳氣的學者,但他沒想到,在面對如此陰毒的政治陷害時,他居然能如此冷靜,并以一種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找到了破局的關鍵!
這種心智,這種手段,已經不是一個普通學者所能擁有的了。
“育良同志,”王華龍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查實,會在京海,引起多大的地震?”
高育良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書記,我只知道,如果任由這種風氣蔓延,那么京海的天,就真的要塌下來了。今天他能用這種手段對付我,明天就能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您,對付任何一個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干部。”
他的話,字字誅心,正好說到了王華龍最擔心的地方。
王華龍深吸了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的猶豫和妥協(xié)了。趙嘉良這次玩火,看似高明,卻也給了他一個千載難逢的、可以將其徹底扳倒的機會。
而高育良,就是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好!”王華龍猛地一拍桌子,眼神中爆發(fā)出驚人的銳氣,“這件事,我們不能再走常規(guī)程序了。育良同志,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單刀赴會,去會一會我們的趙市長?”
他要的,是一場政治上的徹底攤牌!他要當著趙嘉良的面,將這份證據狠狠地摔在他的臉上,看他如何狡辯!
高育良心中一凜,他沒想到王華龍會如此果決。但他立刻明白,這是王華龍在向他表明一種態(tài)度——一種徹底的信任,和結成政治盟友的決心。
“書記,我只是一個學者,只相信事實和證據?!备哂嘉⑽⒐恚Z氣不卑不亢。
半小時后,市政府五樓,副市長趙嘉良的辦公室。
當市委書記王華龍和高育良兩人,一前一后,突然出現(xiàn)在他辦公室門口時,趙嘉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王華龍,作為市委書記,是很少會不打招呼就直接到副市長辦公室來的。更何況,他還帶了高育良。
“王書記,您……您怎么來了?快請坐,快請坐!”趙嘉良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熱情地迎了上來。
王華龍沒有坐,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進來。高育良跟在他身后,順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而詭異。
“嘉良同志,”王華龍開門見山,聲音冷得像冰,“省紀委的調查結論,還了你清白,我很高興。但是,那個寫匿名信誣告你的壞人,我們也不能放過。”
趙嘉良心中一緊,臉上卻露出感激的表情:“書記說的是。這種歪風邪氣,一定要剎住!”
“好?!蓖跞A龍點了點頭,他死死地盯著趙嘉良的眼睛,然后,從公文包里,緩緩地,拿出了一樣東西。
正是那份,從市城建檔案館收集來的打印樣張。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份樣張,“啪”的一聲,輕輕地拍在了趙嘉良的辦公桌上。
在看到那份樣張的一瞬間,趙嘉良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臉上的血色,在“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盡管他很快就用笑容掩飾了過去,但那零點一秒的、極致的驚恐,卻沒有逃過王華龍和高育良的眼睛。
“嘉良同志,你看看,這份文件,眼熟嗎?”王華龍的聲音,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趙嘉良的心上。
趙嘉良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強作鎮(zhèn)定地拿起那份文件,掃了一眼,笑道:“這是……城建檔案館的一份普通文件嘛。書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p>
“不明白?”王華龍冷笑一聲,他轉向高育良,“育良同志,你來給我們的趙市長,解釋解釋?!?/p>
高育良上前一步,他沒有看趙嘉良,而是像一個老師在講臺上授課一樣,語氣平靜地開始了他的“表演”。
“趙市長,您知道嗎?任何一臺針式打印機,在高強度使用后,它的打印針都會產生獨一無二的磨損痕跡。這種痕跡,就像人的指紋一樣,是無法復制的?!?/p>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樣張,指著其中一個微不可查的細節(jié)。
“經過我們技術分析,您桌上這份來自城建檔案館的樣張,其打印‘指紋’,與那封寄往省紀委的匿名信,完全吻合。”
轟!
高育良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道天雷,在趙嘉良的腦海中炸響!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那個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那個他引以為傲的“苦肉計”,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怎么也想不通,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人,能從一張紙上,看出這么多的東西!這個高育良,他……他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趙市長,”高育良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宣判,“現(xiàn)在,您能告訴我,那封匿名信,到底是誰寫的嗎?”
趙嘉良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徹徹底底地,完了。
在這樣如山的鐵證面前,任何的狡辯,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王華龍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只有一種清除毒瘤后的快意。他走到趙嘉良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趙嘉良,你自己,去跟紀委的同志,把問題說清楚吧。”
說完,他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帶著高育良,走出了辦公室。
陽光,從門外照了進來,正好打在高育良的身上。
這一刻,在京海這座被烏云籠罩了許久的城市,仿佛終于,透進了一絲久違的光。
高育良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在京海,才算是真正地,站穩(wěn)了腳跟。
而一場更大的,旨在徹底改變京海政治生態(tài)的風暴,也正蓄勢待發(fā)。他與王華龍的聯(lián)手,將成為這場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