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漢東,寒意已濃。
省政府招待所的會議廳里,卻溫暖如春。一場關(guān)于全省經(jīng)濟發(fā)展的年度工作會議,正在這里召開。
高育良作為京海市的代表,坐在臺下,認真地聽著臺上的領(lǐng)導(dǎo)做報告。教育改革初戰(zhàn)告捷后,市委書記王華龍對他愈發(fā)信任,這次重要的省級會議,特意讓他代表京海市出席。
會議中場休息,高育良端著茶杯,走到走廊上透透氣。
"高老師!"
一個熟悉而又充滿驚喜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高育良轉(zhuǎn)過身,看到了一張英氣勃勃、神采飛揚的臉。
是祁同偉。
和一年前在漢東大學(xué)時相比,祁同偉褪去了最后一絲學(xué)生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jīng)歷過血與火考驗后的沉穩(wěn)和干練。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肩上的警銜格外耀眼,整個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
"同偉!"高育良的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老師,您怎么也在這兒?"祁同偉快步走上前來,激動地握住高育良的手。
"我來參加省里的經(jīng)濟工作會。"高育良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學(xué)生,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呢?看你這身制服,現(xiàn)在是在省廳工作了?"
"是!"祁同偉立正站好,像是在向首長匯報工作,但眼里的孺慕之情卻絲毫未減,"老師,我前段時間因為在京?;疖囌緟⑴c救火,榮立了二等功,被破格提拔,調(diào)到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了。"
"好!好??!"高"良連說兩個"好"字,心中的喜悅溢于言表。
這才是他記憶中那個應(yīng)該光芒萬丈的祁同偉!不是那個在權(quán)力面前卑躬屈膝,為了前途不擇手段的悲劇人物。
"老師,您在京海做的事,我都聽說了。"祁同偉的眼神里充滿了崇拜,"您在電視臺舌戰(zhàn)群儒,在人大會上力挽狂瀾,真是太厲害了!我們廳里好多同事,都在討論您呢。說您才是真正為老百姓辦事的官。"
高育良笑了笑,擺了擺手:"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而已。倒是你,現(xiàn)在成了全省聞名的英雄,感覺怎么樣?"
祁同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老師,您就別笑話我了。其實……其實我現(xiàn)在壓力挺大的。走到哪兒,都有人盯著看,做事也不能像以前那么隨心所欲了。"
聽到這話,高育良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
他拉著祁同偉,走到走廊盡頭一個僻靜的角落。
"同偉,你坐。"高育良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你剛才說的話,很好。這證明你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我今天,就要跟你談?wù)勥@個'英雄'的身份。"
祁同偉立刻坐直了身體,神情專注,像回到了大學(xué)課堂上。
高育良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記著,'英雄'這個名號,既是榮譽,更是一副枷鎖,是一面所有人都用來審視你的放大鏡。"
"過去,你是個普通的基層民警,辦錯了案子,說錯了話,或許還有改正的機會。但現(xiàn)在,你是英雄,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無限放大。你做得好,是理所應(yīng)當;可一旦有任何行差踏錯,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點瑕疵,都會成為別人攻擊你的把柄,甚至?xí)屇闵頂∶选?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讓祁同偉激動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
高育良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是名人了,肯定會有很多人來追捧你,討好你,給你送禮,請你吃飯,想通過你來辦事。你要記住,所有這些突如其來的'善意',背后都可能藏著鉤子。那些捧著你的人,往往就是將來第一個推你下懸崖的人。"
這幾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祁同偉腦中的迷霧。
他想起了最近確實有一些以前八竿子打不著的領(lǐng)導(dǎo),開始對他笑臉相迎,噓寒問暖。他之前還覺得是自己地位高了,理所當然,現(xiàn)在想來,不禁背后一涼。
"老師,我……"祁同偉的額頭滲出了細汗,"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高育良的語氣又緩和下來,"我不是要給你潑冷水,而是要給你提個醒。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你現(xiàn)在就是那棵秀于林的木,要經(jīng)得起風(fēng)雨。越是在高處,越要謙虛謹慎,越要潔身自好。守住本心,守住底線,才能行穩(wěn)致遠。"
他站起身,再次拍了拍祁同偉的肩膀,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我相信你,能做一個真正的,經(jīng)得起歷史和人民考驗的英雄。"
祁同偉也站了起來,他看著恩師深邃而充滿智慧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了一句:"老師,謝謝您!我記住了!"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喲,這不是我們漢東大學(xué)的師徒雙雄嘛!"
兩人回頭一看,只見陳海正端著茶杯,笑呵呵地走了過來。他看著高育良和祁同偉,眼神里有羨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高老師,同偉,你們師生倆,一個在京海攪動風(fēng)云,一個在省廳屢建奇功,真是我們漢東政法系統(tǒng)的佳話?。?
高育良微笑著點了點頭,而祁同偉,在經(jīng)過剛才的提點后,只是謙遜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看著眼前的陳海,再想到老師剛剛那番"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的教誨,心中警鐘長鳴。
他知道,自己的英雄之路,才剛剛開始。而前方的路上,除了鮮花和掌聲,更多的,是看不見的陷阱和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