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扒開眾人撲上去一看,果然是我爸!只見他雙眼禁閉,雙手疊放在胸口,
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青色壽衣!一眼看上去,他就和下葬時候的爺爺一模一樣!
但是不同的是,
他的腳上一只是穿著黑色布鞋—-這是死人穿的壽鞋,
一只則是老掉牙的解放鞋—-這是我爸昨晚穿的鞋子,
另一只在我大伯那里。為什么我爸會躺在我爺爺?shù)墓撞睦铮?/p>
爺爺?shù)睦衔葸@么多人同時開挖才挖開,我爸是怎么進去的?最關(guān)鍵的是,
既然我爸躺在了棺材里,那我爺爺呢?!我爺爺?shù)氖w去哪里了?“把人抬出來!
”陳先生吩咐道。大家合力將我爸抬出來,放在了平地里。我撲上去哭喊著叫著爸爸,
可無論我怎么呼喊,我爸就是那樣安詳?shù)奶稍诘厣?,一動不動,就好像是真的死了一樣?/p>
在那一刻,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仿佛天都要塌了。
陳先生從我大伯手里接過那只他昨晚撿到的解放鞋,交到我手里,讓我去給我爸換上。
我走過去蹲在我爸的腳邊,陳先生蹲在我旁邊,讓我換鞋的動作慢一點,
并喊我在心里默念十八遍,爸爸你回來。我一邊在心里默念,一邊開始給我爸換鞋。
我聽見陳先生也在一旁小聲呢喃著,好像是在說:鞋分左右,路有陰陽,陰人走陰間路,
陽人走陽間路,要是迷了路,趕緊快回頭!陳先生話說的很慢,而且調(diào)子很奇怪,
就好像是在唱歌一樣,等我剛好念完十八遍,將鞋子換好的視乎,
陳先生也剛好說完最后一個“頭”字。他說這個字的時候,
左手在我爸的額頭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說來奇怪,陳先生這一掌拍下去,
我爸噌的一下坐了起來,嚇得周圍的鄉(xiāng)親們往后退了好幾步?!澳銈兌伎吹轿易錾蹲??
”這是我爸醒來后的第一句話。聽到這話的我,再也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我爸。
自從上中學(xué)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抱過我爸,因為覺得難為情。
沒想到在大學(xué)快畢業(yè)的時候,竟然抱了一回我爸。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趁著還有機會,
還是要多陪陪二老,不要等到真的入了土,才后悔。解決了我爸的事情后,
陳先生并沒有急著讓大家回去,而是讓大家直接把墳給填了。我大伯和二伯都非常焦急,
連忙阻止。大伯說,是不是等找到了我爺爺?shù)氖w,然后下葬了再填墳?
陳先生搖頭嘆息一聲,講這個地方不能再埋人咯。大伯講,
這是我爹老子生前自己相中的地方,不止一次講他死了以后一定要埋到這里。
你現(xiàn)在講不能埋到這里,這要啷個辦才好啥?我看得出,大伯對陳先生還是很信任的,
他說這里不能再埋人,大伯其實是信了的。更何況爺爺已經(jīng)前后兩次爬出了墳,
而且現(xiàn)在的尸體都找不到了,大伯之前的堅持就更加動搖了。但是爺爺生前對他的叮囑,
使得他很是矛盾。我從來沒有見到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會露出那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拿著旱煙袋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無助的像是個孩子一樣??杉幢闳绱耍?/p>
陳先生的態(tài)度還是很堅決,講這里不能埋人就是不能埋人。于是在陳先生的指揮下,
之前的那些壯漢又匆匆把墳給填了。這一次動作比較麻利,沒多久就弄好了。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下山,天漸漸黑了下來。我爸待在一邊看著這一切,
似乎還沒有從昨晚的經(jīng)歷中回過神來,還在努力的回想著他昏迷的這一段時間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等墳的最后一捧土鏟上去的時候,
陳先生把我爸之前穿的那只黑色的壽鞋穿在他自己的腳上,然后來到墳上,
用穿壽鞋的這只腳在墳土上先后跺了三次腳。他跺腳的時候,嘴里還念念叨叨的,
但是隔得有點遠,他聲音又小,所以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么。陳先生跺完腳之后,
又把我爸之前穿的壽衣疊好,放在墳頭,然后一把火給燒掉。
我原本以為到這里就算是結(jié)束了??墒顷愊壬鷧s再次招呼眾人,
喊大家把我爺爺?shù)谋o倒過來立著。這一下,我大伯,二伯還有我爸都不愿意了。
碑頭朝天,靈魂升天;碑頭朝地,落入地獄。這是村子里小孩子都知道的俗語,
可是現(xiàn)在陳先生卻要把握爺爺?shù)谋惯^來,莫說是我大伯他們,就是我也不愿意啊。
哪有這么詛咒我爺爺?shù)??雖然我爺爺三番兩次的爬出老屋躺在我的床上嚇我,
但是他畢竟沒有傷害我,而且,他是我爺爺,我怎么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就算我是大學(xué)生,但是經(jīng)歷過這些是之后,我對民間的這些俗語,充滿了敬畏。
陳先生的態(tài)度依舊很堅決,講要是不把碑頭倒過來豎起,以后出了事情,
就莫再喊他陳恩義。大家都聽得出來,陳先生的話講的很重,
基本上是沒得商量的余地了。但是另一邊是我爺爺,我大伯和我爸封建思想比較嚴重,
一直不肯讓大家動手。這個時候我二伯站了出來,講,還是聽陳先生的,眼看天就要黑了,
趕緊把這件事情弄完,不然等到天真的黑了,恐怕又會生出其他的變故。再講咯,
爹老子一直從老屋里爬出來,你不怕,難道小陽就不怕咯?二伯提到了我,
大伯和我爸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只是低著頭,算是默認了。
陳先生趕緊招呼人來動手。碑本來就不大,三四個人就夠了。
等到碑倒著豎起來的時候,天明顯的又黑了一層。
我看見陳先生把自己腳下的兩只鞋子脫下來,一手拿著一只,高高舉起,
然后重重的拍在碑的座基上(此刻的座基已經(jīng)朝天)。陳先生拍完三下之后,
仰著頭對天大喊:入土為安,落地生根!陳先生的話音剛落,
我就聽到周圍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聲音一開始還很小很遠,但是沒多久一會兒,
這聲音就漸漸的變大,而且越來越近。不止我一個聽到了,大家都聽到了,
而且這種奇怪的聲音大家應(yīng)該都沒聽到過,所以都有些害怕。那些壯漢手里握著鋤頭,
一副隨時要打架的樣子。四周的草叢開始動了起來,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一樣。
我看了一眼陳先生,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表情都要糾結(jié)的滴出水來,
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不斷的在其余四根指頭那里點來點去,就好像在算著什么東西。
隨著聲音的越來越大,人群里已經(jīng)開始有人慌了。我二伯和村支書一個勁的喊莫慌,
萬事有陳先生到。草叢被扒開,
大家看清楚是什么東西——老鼠!成百的老鼠!
它們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并不害怕我們,而是直接從我們的腳下穿過去,
然后停到墳邊上,一圈又一圈,把墳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你能想象那個畫面嗎?
所有的老鼠黑漆漆的鋪滿了一地,它們安靜的一點聲響都沒有發(fā)出,就那么趴在地上。
安靜的讓人寒毛全部豎了起來。突然間,所有的老鼠全部站起來!是的,站起來!
它們用后面的兩條腿支撐著,整個身子立了起來。
前面的兩只腳不斷的從下往上捋著它們的胡須。那胡須,看上去,
就好像是三炷香一樣立在天地間。它們動作虔誠而統(tǒng)一,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所有人都看傻了!在場沒有一個人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陳先生突然極其驚恐的“啊”的一聲大叫,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喊了一聲:“萬鼠拜墳,有死無生!快跑!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