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盡頭，我將最后一封密信送出，轉(zhuǎn)身的瞬間，撞入一雙猩紅的眼。玄色蟒袍的太子，
我傾心輔佐、甚至曾妄動真情的男人——蕭玨，堵住了我所有的退路。他身后，
是禁軍明晃晃的刀，封死了這條浸滿月色的死巷。他一步步走近，
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為什么？”我垂下眼，沉默是我唯一的答案。他笑了，
笑聲凄厲，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下一秒，他抽出腰間長劍，
那柄我曾親手為他擦拭過無數(shù)次的“驚鴻”，毫不猶豫地刺穿了我的心臟。劇痛中，
我聽見他貼在我耳邊，用淬了血的嗓音說：“阿阮，你好狠的心?！币庾R消散的最后一刻，
我看到他下令：“封城！凡今夜知情者，一個不留，全部……為太子妃殉葬！
”1.靈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體里剝離出來，我飄在半空中，像個事不關(guān)己的看客，
低頭看著那個倒在血泊里的“我”。我的身體依舊保持著死前的姿態(tài)，眼睛睜得大大的，
里面沒有驚恐，只有一片死寂的解脫。而蕭玨，
大梁朝最是矜貴冷傲、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刻卻像個被奪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踉蹌著跪倒在我身旁。他伸出手，顫抖著，似乎想觸碰我的臉，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仿佛我的身體是什么滾燙的烙鐵?！鞍⑷睢彼偷偷貑局业拿?，一聲又一聲，
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慟和絕望。周圍的禁軍早已跪了一地，噤若寒蟬。
血腥味混雜著初秋的桂花香，在冷寂的夜里彌漫開來，形成一種詭異而絕望的氛圍。
“殿下……”禁軍統(tǒng)領(lǐng)林威硬著頭皮上前，“人已經(jīng)去了，還請殿下節(jié)哀，
后續(xù)之事……”“閉嘴！”蕭玨猛地回頭，那雙猩紅的眼睛里滿是暴戾的殺氣，
“誰說她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將我的尸身打橫抱起。
他的動作很輕，仿佛我只是睡著了，一用力就會把我驚醒?！鞍⑷钪皇抢哿耍?。
”他喃喃自語，邁開步子，朝東宮的方向走去，“孤帶她回去休息。”林威還想再勸，
卻被蕭玨一個眼神凍在原地?！皞鞴碌拿睿彼穆曇衾涞孟駭?shù)九寒冬的冰，“封鎖四門，
屠城?！薄暗钕氯迹〕侵猩杏袛?shù)十萬百姓……”“孤再說一遍?！笔挮k的腳步?jīng)]有停，
聲音卻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喙的瘋狂，“屠城！凡今夜見過她的人，知道她身份的人，
所有妄圖議論她的人，統(tǒng)統(tǒng)該死！”“她是我蕭玨的太子妃，誰敢說她一句不是？”“誰敢？
！”最后兩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嘶力竭，像一頭瀕死的困獸。我飄在他的身后，
看著他抱著我的尸體，一步一步，踩著滿地清冷的月光，走向那座金碧輝煌的東宮。
我叫阿阮，是敵國北燕安插在大梁太子身邊最成功的一枚棋子。我的任務(wù)，是獲取他的信任，
竊取大梁的軍機布防，里應(yīng)外合，助我北燕鐵騎踏破山河。我做得很好，
好到蕭玨將我引為知己，待我與旁人皆不同。他甚至說過，待他登基，便許我副后之位，
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時我只是笑著，將他描繪的藍圖，連同我那一絲不該有的心動，
一并當成笑話，藏在了心底最深處。棋子，是不配有心的?？晌覜]想到，這盤棋的結(jié)局，
不是我全身而退，也不是他將我凌遲處死，而是這樣一場……荒唐的殉葬。
數(shù)十萬無辜的百姓，為我一個細作陪葬。蕭玨，你當真是瘋了。2.東宮，承恩殿。
這里是我住了五年的地方。蕭玨說，“承恩”二字，是他對我的心意。此刻，
我被他輕輕地放在了那張鋪著金絲軟枕的床榻上。他為我脫去染血的外衣，用溫?zé)岬慕砼粒?/p>
一點一點擦拭我身上的血跡和污垢。他的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仿佛我還是那個會因為他動作重了而蹙眉撒嬌的阿阮?！鞍⑷?，別睡了，好不好？
”他一邊擦，一邊低聲哄著，“你看，孤給你換了新衣，
是我們上次一起去錦繡閣挑的那件流仙裙，你最喜歡的。”“你穿上，
一定比天上的仙子還好看?！蔽绎h在床邊，看著他為一具尸體梳妝打扮，
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靈魂深處冒出來。我認識的蕭玨，是天生的儲君。他七歲能誦《治國策》，
十歲隨軍出征，十五歲便在朝堂上擁有了自己的勢力。他冷靜、自持、殺伐果決，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裳矍暗倪@個男人，眼里只有無盡的空洞和偏執(zhí)的瘋狂。
他為我換好衣服，又拿起梳子，笨拙地為我梳理著長發(fā)。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fā)絲，
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梳到地老天荒?！肮略缇徒o你準備好了鳳冠，你說過，你喜歡東珠，
孤便尋遍了四海，找了最大最圓的九顆，嵌在了上面?！薄懊魅眨魅展戮驼迅嫣煜?，
娶你為妻，好不好？”“阿阮，你應(yīng)孤一聲……”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
他將臉埋在我的頸窩，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像小獸的悲鳴，
回蕩在空曠的殿宇里。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蕭玨，你演得真好。
若不是我親眼看見那把劍刺入我的胸膛，我?guī)缀跻詾?，你真的愛我愛到了骨子里?/p>
可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又怎么會親手殺了你？
這不過是你為了掩蓋自己被一個細作欺騙了整整五年的恥辱，而上演的一場深情戲碼罷了。
用一座城的性命，來洗刷你的愚蠢和無能。真是……好一個帝王心術(shù)。
3.城中的屠殺開始了。我聽見了哭喊聲，求饒聲，刀劍入肉的聲音，
火焰燃燒房屋的噼啪聲。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蕭玨身邊，無法離開。
我只能通過他的耳朵，他的眼睛，去感知外面那個人間地獄。不斷有禁軍前來稟報?！暗钕?，
城西已清肅完畢?！薄暗钕拢悄嫌衼y黨反抗，已盡數(shù)剿滅?！薄暗钕?，
相府的沈小姐……在城門口沖撞禁軍，說要見您……”提到沈小姐，蕭玨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溫度?！吧蛲袂?？”他冷笑一聲，“她也配見孤？
”沈婉清，丞相之女，京城第一才女，也是公認的未來太子妃。她從小便傾心于蕭玨，
整個京城無人不知。自我出現(xiàn)后，她便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明里暗里不知給我使了多少絆子。蕭玨一直護著我，為此不惜屢次與相府交惡。我曾以為，
這是他利用我來平衡朝堂勢力的手段?，F(xiàn)在想來，或許，還有些別的東西?！白屗M來。
”蕭玨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孤正好，也有些話要問她?！?.沈婉清很快被帶了進來。
她一身狼狽，華美的裙擺上沾滿了泥污和血跡，精心梳理的發(fā)髻也散亂不堪。
但她依舊挺直了背脊，像一株雪中寒梅?？吹教稍诖采希淮虬绲萌缤录弈镆话愕奈?，
她的瞳孔驟然緊縮。“蕭玨！你瘋了！”她失聲尖叫，“你為了一個敵國細作，
要屠了整座京城嗎？！你對得起父皇的信任，對得起大梁的江山百姓嗎？！”“細作？
”蕭玨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誰告訴你，她是細作？
”沈婉清被他的氣勢所懾，但還是咬牙道：“我早就查到她身份可疑！我告訴過你，
提醒過你！是你！是你被她蒙蔽了雙眼，執(zhí)迷不悟！”“是你！”蕭玨猛地扼住她的喉嚨，
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笆悄銓⑺纳矸萃背鋈サ模瑢Σ粚?？！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噬骨的恨意，“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殺了她！
”沈婉清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艱難地拍打著蕭玨的手臂，卻無濟于事。
“我……我沒有……”她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我只是……將證據(jù)……交給了林統(tǒng)領(lǐng)……”“呵呵……呵呵呵……”蕭玨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所以，是你。是你毀了孤最后的機會。”“是你，親手殺了她。
”他手上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沈婉清的脖子便軟軟地垂了下去。她到死，
眼睛都睜得大大的，里面滿是難以置信。蕭玨隨手將她的尸體扔在地上，像是扔一件垃圾。
他走回床邊，重新握住我冰冷的手，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阿阮，你看，孤為你報仇了。
”“所有害了你的人，孤一個都不會放過?！蔽绎h在空中，看著地上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
只覺得荒謬至極。他殺了沈婉清，不是因為她揭發(fā)了我，而是因為……她逼得他，
不得不殺我？這是什么道理？我的身份暴露，他身為太子，清理門戶，本是天經(jīng)地義。
可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倒好像殺了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蕭玨，你到底想做什么？
5.屠城持續(xù)了整整三天三夜。昔日繁華的京城，變成了一座血流成河的死城。
皇帝在宮中震怒，連下十二道金牌，都未能阻止蕭玨的瘋狂。最后，
年邁的帝王親自駕臨東宮，卻被蕭玨的親衛(wèi)攔在了門外?！澳踝?！你給朕滾出來！
”老皇帝氣得渾身發(fā)抖。殿門緊閉，蕭玨置若罔聞。這三天，他一步也未離開承恩殿，
也未曾合眼。他就那么守著我的尸體，跟我說著話。說我們初遇時，我在桃花樹下跳舞，
驚艷了他整個少年時光。說我為他擋下刺客那一劍時，他有多后怕，
發(fā)誓此生絕不再讓我受一點傷害。說他帶我去看塞外的煙火，我在煙花下笑得燦爛，
他當時就想，若能一生都看到這樣的笑容，舍了這江山又何妨。……他說得越多，
我的心就越冷。這些過往，于我而言，不過是任務(wù)的一部分。接近他，讓他愛上我，
讓他對我深信不疑。每一次的“巧遇”，每一次的“奮不顧身”，都是我精心設(shè)計的劇本。
我以為我演得天衣無縫?？涩F(xiàn)在聽他一件件說來，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
那些他看向我時眼底藏不住的炙熱，都變得清晰起來。原來，入戲的，不止他一個。
我只是不敢承認，不敢面對。一個合格的細作，絕不能動情。動情，就意味著滿盤皆輸。
6.第三天黃昏，屠殺結(jié)束了?？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久久不散。
蕭玨終于走出了承恩殿。他換上了一身玄色朝服，臉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但那身儲君的氣度，卻又回來了幾分。他平靜地處理了屠城留下的爛攤子，
將所有罪責(zé)都推到了一伙“意圖謀反的亂黨”身上。朝堂之上，無人敢有異議。
丞相失去了愛女，一夜白頭，卻也只能叩首謝恩，感謝太子殿下平叛有功。
我看著這場顛倒黑白的鬧劇，心中一片麻木。這才是真正的蕭玨。冷酷，無情，翻手為云，
覆手為雨。之前那個為我瘋魔的男人，仿佛只是一場幻覺。處理完朝政，他沒有回東宮，
而是去了皇宮深處的一座偏僻宮殿。那座宮殿，常年落鎖，據(jù)說是冷宮。我跟著他飄了進去。
殿內(nèi)積了厚厚一層灰，蛛網(wǎng)遍布。他卻熟門熟路地推開一間密室的門。密室里，
沒有金銀珠寶，沒有武功秘籍，只有滿墻的……畫。畫上的人，全都是我?；蛐?，或嗔，
或蹙眉，或凝思。一顰一笑，栩栩如生。畫的角落里，都落著同一個款——“玨”。我的心，
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蕭玨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畫技，我甚至不知道他會畫畫。
他走到一幅畫面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畫中人的臉。那是我及笄那年，他帶我出宮，
給我買了一支桃花簪。我插在發(fā)間，問他好不好看。畫上的我，笑靨如花，眼里的光，
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鞍⑷睿彼驼Z，“孤畫了你五年，畫了上千張，卻沒有一張，
能畫出你眼里的算計?！蔽业撵`魂，猛地一顫。7.密室的中央，還有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蕭玨打開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頂鳳冠。九顆碩大的東珠，在昏暗的燭光下，
散發(fā)著溫潤而柔和的光芒。冠身是純金打造的百鳥朝鳳，精美絕倫，巧奪天工。
“這是孤為你準備的聘禮?！彼穆曇艉茌p，像一陣風(fēng)，吹得我?guī)缀跻⒘诵巍！肮略谙耄?/p>
若是我用這天下為聘，娶你為后，你是不是……就不會再騙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