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病床上的關(guān)綺,或者說,內(nèi)里已經(jīng)換成了前世頂級領航員靈魂的關(guān)綺,瞳孔終于猛地聚焦,震驚的光芒劇烈閃爍。
她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看向自己被厚重石膏牢牢固定、傳來陣陣鈍痛的右腿。
芭蕾……舞者?
腿……毀了?
前世被車撞的窒息感仿佛還未散去,混合著此刻身體傳來的劇痛和“職業(yè)生涯毀滅”的宣告,讓她靈魂都在顫栗。
但下一秒,屬于領航員的、對危險和速度極致渴望的本能,卻在這具破碎的身體里不合時宜地悄然蘇醒。
剛才那個男人……
他身上的機油味,他站姿里蘊含的、屬于頂尖運動員的精準控制力,他眼神深處壓抑著的對某種極致的追求……
她認得那種氣息。
那是賽道的味道。
是速度的味道。
是她前世生命終結(jié)前,依舊為之狂熱的一切。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可能的希望,在她一片混沌的腦海中炸開。
她呆呆地看著天花板,這一次,眼底不再是空茫的死寂,而是驚濤駭浪般的震驚與……某種奇異的、瘋狂滋生的好奇。
門外,江時野的手無聲地握緊。
他以為他失去的只是一個領航員和一個奪冠的機會。
但現(xiàn)在,他沉重地意識到,她還毀掉了一個陌生女孩本該璀璨的人生。
而門內(nèi),關(guān)綺在極致的混亂中,捕捉到了一絲熟悉又陌生的、屬于汽油和硝煙的氣息。
命運的軌道,在這一刻,以最殘酷的方式,碎裂、偏移、然后……重新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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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只剩下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和窗外隱約的車流聲。
江時野走后,關(guān)綺試圖消化這匪夷所思的一切。
芭蕾舞者?
粉碎性骨折?
前世在領獎臺香檳噴灑中結(jié)束,今生在病床消毒水味里開始?
這落差讓她頭暈目眩,右腿傳來的陣陣鈍痛無比真實地提醒她,這不是夢。
就在她試圖理清一絲頭緒時,病房門又被輕輕推開了。
還是江時野。
他去而復返,手里拎著一個保溫袋,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動作似乎比剛才更加僵硬幾分。
“你家人還沒到,”他走到床邊,將保溫袋放在床頭柜,打開,里面是一個精致的保溫桶,“周叔周姨那邊……暫時走不開。他們拜托我,先照看你一下。”
他的解釋干巴巴的,聽起來更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而非出于溫情。
保溫桶里是熬得軟糯香稠的雞絲粥,還冒著溫熱的氣息。
關(guān)綺看著他。
這個男人很高,肩寬腿長,即使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長褲,也能看出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身體線條。
他抿著唇,眼神落在粥上,似乎不太習慣做這種照顧人的事。
“謝謝。”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但語調(diào)是乖巧溫和的。
這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她只是順勢而為。
江時野似乎沒料到她會道謝,愣了一下,才生硬地“嗯”了一聲。
他拿出勺子,似乎想遞給她,又意識到她右手打著點滴,左手也未必方便。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了吹,遞到她嘴邊。
這個動作讓他做得有些別扭,與他平日里操控方向盤和翻閱路書的精準利落截然不同。
關(guān)綺安靜地看著他,然后順從地微微張口,喝下了那勺粥。
溫度剛好,粥也熬得入味。她確實餓了,身體本能地渴望能量。
于是,一個沉默地喂,一個安靜地吃。
氣氛詭異又和諧。
很快,一小碗粥見了底。
江時野拿出紙巾,猶豫了一下,略顯笨拙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關(guān)綺垂下眼簾,輕聲道:“謝謝,麻煩你了?!?/p>
如此有禮貌,如此平靜,甚至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乖巧。
江時野收拾保溫桶的動作頓了頓。他預想過各種情況。
哭泣、指責、崩潰、甚至歇斯底里地讓他滾。
他都覺得是正常的,他也準備好了承受。
唯獨沒有預想到這種……近乎詭異的平靜和禮貌。
這讓他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愧疚和無力感更加洶涌。
他寧可她罵出來,哭出來,也好過這樣,像一潭深不見底的靜水,讓人完全看不透水面下究竟是絕望的死寂,還是醞釀著別的什么。
他收拾好東西,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就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病床邊投下一小片陰影。
空氣再次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關(guān)綺甚至能感覺到他似乎在斟酌詞句。
她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他為什么還不走?
粥也喝完了,道歉也道過了,他還需要做什么?
江時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女孩蒼白安靜的臉,那雙過于清澈的眼睛里沒有怨恨,只有一絲淡淡的疑惑,仿佛在問他:
“你還有事嗎?”
這種眼神讓他更加難以開口。
他想說點什么。
說“會好的”,但護士的話言猶在耳,粉碎性骨折對舞者意味著什么,他即便不了解舞蹈也想象得到,這句安慰蒼白得可笑。
說“別擔心,賠償不是問題”,又顯得格外冷硬,像是在用錢侮辱她的夢想和痛苦。
他從未覺得語言如此匱乏無力。
最終,他只是干澀地擠出一句:
“你……好好休息?!?/p>
語氣硬邦邦的,甚至有點像命令。
關(guān)綺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嗯。我會的。”
江時野:“……”
他徹底沒了話。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攫住了他。
面對最復雜的賽道天氣和最刁鉆的彎道,他都能冷靜地找到最優(yōu)解。
但此刻,面對這個安靜乖巧、仿佛一碰就碎的女孩,他卻手足無措,像個撞壞了別人珍貴寶藏卻不知道該如何修補的笨拙孩子。
他最終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包含了愧疚、沉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措的擔憂。
然后,他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zhuǎn)身,再次離開了病房。
門關(guān)上。
關(guān)綺望著門口的方向,微微偏過頭。
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想著。
明明看起來又冷又硬,像個石頭,但……
但她隨即甩開了這絲念頭,更大的問題占據(jù)了她全部心神。
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將所有的意識集中在那條被石膏禁錮的、傳來陣陣刺痛的右腿上。
芭蕾舞者的腿……毀了?
那么,她呢?
就在這片茫然中,鼻尖似乎又隱約縈繞起方才那個男人身上淡淡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賽道和汽油的特殊氣息。
她的心臟,莫名地,輕輕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