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食堂人聲鼎沸，辣油香氣混著學(xué)生們的嬉笑在空氣里翻滾。
我盯著食堂入口，手指無意識敲打桌面。
雨蘭遲到了十七分鐘——這在前世根本不可能發(fā)生，她總是提前半小時等在任何約定地點(diǎn)。
"看什么呢？"王胖子把餐盤砸在桌上，酸辣粉的湯汁濺到我手背上，"等你的病嬌小女友？"
我猛地攥住他手腕："別這么叫她。"
"操，輕點(diǎn)！"王胖子齜牙咧嘴，"開個玩笑而已，你今天吃錯藥了？"
我松開手，目光掃向食堂角落。前世雨蘭總坐在那里，用保溫盒裝著自己做的飯菜，安靜得像團(tuán)影子。而我永遠(yuǎn)和狐朋狗友擠在中央位置，大聲討論昨晚泡到的妞。
"她來了。"王胖子用筷子指向門口。
雨蘭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白色連衣裙被穿堂風(fēng)吹得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輪廓。她左手拎著三層保溫飯盒，右手藏在身后，視線鎖定我的瞬間，嘴角揚(yáng)起甜蜜的弧度。
"安安。"她小跑過來，發(fā)絲間沾著細(xì)碎花瓣，"對不起，我繞路去買了這個。"
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到我面前——一盒還冒著熱氣的紅糖糍粑，表皮炸得金黃酥脆，裹著厚厚黃豆粉。是我上周隨口提過想吃的老字號，距離學(xué)校至少四十分鐘車程。
"你翹課了？"我接過糍粑，觸到她指尖的擦傷。
"就一節(jié)馬哲課。"她打開保溫盒，三層分別是辣子雞、清炒時蔬和冬瓜排骨湯，"我五點(diǎn)半就去菜市場了，排骨要挑最新鮮的..."
王胖子吹了聲口哨："牛逼啊徐安，這年頭還有姑娘給你洗手作羹湯？"
雨蘭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緩慢轉(zhuǎn)頭看向王胖子，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針尖大?。?安安不喜歡別人碰他的食物。"
空氣突然凝固。王胖子張著嘴，一滴汗從他額頭滑到下巴。
"雨蘭。"我掰開一次性筷子塞進(jìn)她手里，"嘗嘗食堂的粉蒸肉？我記得你喜歡。"
她的表情瞬間融化："你還記得？"
當(dāng)然記得。前世她自殺那天，手機(jī)備忘錄里寫著："最后給安安做粉蒸肉，但他沒回家。"那盒冷掉的肉后來在冰箱里發(fā)霉，成為我無數(shù)噩夢的素材。
我們安靜地吃飯。雨蘭把辣子雞里的花生一顆顆挑出來，整齊排在我碗邊——我愛的部分。
這個細(xì)節(jié)像刀扎進(jìn)心臟，前世我甚至沒注意過她不吃花生。
"下午陪我去圖書館吧。"我夾起排骨放進(jìn)她碗里，"借幾本編程書。"
她眼睛亮起來："就我們兩個？"
"嗯。"
筷子在她手中折斷。尖銳的木刺扎進(jìn)掌心，血珠順著掌紋蔓延，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笑著："太好了，我?guī)Я藙?chuàng)可貼。"
她從書包里掏出印著卡通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還有碘伏棉簽。書包夾層露出半截筆記本，我瞥見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時間——那是我前世的課程表與作息記錄。
雨蘭順著我的視線猛地合上書包，血色從臉上褪去："是...是課程筆記。"
我沒拆穿，輕輕握住她流血的手："我?guī)湍阆尽?
她的手腕在我掌中顫抖，脈搏快得像受驚的鳥。
當(dāng)?shù)夥龅絺跁r，她突然湊近我耳邊："安安，你剛才看了那個穿紅裙子的女生三次。"
我手一抖。斜對角確實(shí)坐著文學(xué)系的系花，前世我追過她兩周。
"我是在看她的書包。"我面不改色地撒謊，"想給你買同款。"
雨蘭的呼吸噴在我頸側(cè)，帶著梔子花香："騙人。但沒關(guān)系，只要你撒謊的時候睫毛會抖，我都知道。"
她舔掉掌心血珠，這個動作讓我脊椎發(fā)涼。
前世最后幾個月，她開始收集我用過的紙巾和咖啡杯，警察說她在閣樓貼了滿墻我的照片。
"走吧，去圖書館。"我起身時碰倒飲料，橙汁潑在系花裙擺上。雨蘭嘴角翹了翹，迅速恢復(fù)成乖巧表情。
圖書館冷氣開得很足。雨蘭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身后是監(jiān)控死角。她攤開《C++程序設(shè)計》，目光卻黏在我翻書的手指上。
"安安的手指真好看。"她突然說，"適合戴戒指。"
我后背抵住椅子。前世她自殺前寄給我的快遞里，就有一對染血的銀戒。
"雨蘭。"我合上書，"你相信人能重生嗎？"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鋼筆在紙上洇出墨團(tuán)："...相信。"
"如果重來一次，你會改變什么？"
"不會。"她回答得太快，"所有選擇都是為了靠近你。"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切割出明暗線條，那一刻我看到了三十歲的雨蘭——躺在太平間里，腕骨刻著我名字縮寫，口袋里裝著被血浸透的情書。
我抓住她的手："這次換我靠近你。"
她的指甲陷入我掌心："永遠(yuǎn)嗎？"
"永遠(yuǎn)。"
這個承諾像鑰匙，打開她眼底的潘多拉魔盒。她突然翻開筆記本最后一頁，上面貼滿我從小到大的照片，有些甚至是偷拍視角。
"我每天都會更新。"她撫過那些照片，"你打球時，你喝酒時，你...吻別人的時候。"
我喉嚨發(fā)緊。前世警察說這個相冊有七百多頁，從我們六歲初見開始記錄。
"現(xiàn)在可以撕掉了。"我指著系花的偷拍照，"我不喜歡她。"
雨蘭的眼睛亮得嚇人，她真的開始一頁頁撕照片，碎紙在腳下堆成小山。路過學(xué)生投來異樣目光，她渾然不覺，嘴角帶著詭異的幸福。
"夠了。"我按住她撕到發(fā)紅的手指，"剩下的都是美好回憶。"
她歪頭看我："比如？"
"比如..."我指向小學(xué)畢業(yè)照，"你為我打架那次。"
二年級時我被高年級勒索，瘦小的雨蘭舉著磚頭擋在我面前，額頭縫了五針。那張照片里她頭上纏著紗布，卻對我笑得燦爛。
她的表情突然破碎，眼淚砸在照片上："你記得..."
"我都記得。"我擦掉她的眼淚，"你送我的每個橡皮擦，每次發(fā)燒時煮的粥，還有..."
"還有我殺的那只貓。"她輕聲接話。
血液在我耳膜里轟鳴。這是前世她精神崩潰后才會坦白的秘密——高中時她發(fā)現(xiàn)我喂流浪貓，嫉妒到把那只三花淹死在噴泉里。
"那不是你的錯。"我握緊她顫抖的手，"是我太忽視你了。"
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我從未見過的清明："安安，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嗡嗡作響。我該承認(rèn)嗎？前世心理醫(yī)生說她的偏執(zhí)源于安全感缺失，任何異常都可能刺激病情。
"我做了個噩夢。"我選擇半真半假，"夢見你...離開我了。"
她的手指突然掐進(jìn)我手臂，聲音卻異常輕柔："怎么會呢？就算死我也會帶著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