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驟然亮起,將舞臺中央的少年照得通透。他睫毛輕顫,像是被強光驚擾的蝶。)
大家好,我是TF四代練習(xí)生陳浚銘。
(尾音帶著極輕微的顫,十五歲的嗓音清亮卻生澀,像初春破冰的溪流。他握著麥克風(fēng)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藍白打歌服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腕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纖細。)
臺下應(yīng)援棒匯成星海,尖叫聲浪潮般涌來。他下意識瞇了瞇眼,像是被這聲勢驚得想后退,卻又硬生生釘在原地。嘴角扯出練習(xí)過千百次的弧度,頰邊卻不受控地泛起紅暈——連耳廓都燒得透明。
(導(dǎo)播切了特寫,大屏幕上清晰映出他額角滲出的細汗。他慌忙低頭調(diào)整耳麥,碎發(fā)掃過眉骨,遮住一閃而過的慌亂。)
音樂前奏就在這時炸開。他肩頸猛地繃直,像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腳步卻準確踩上鼓點。第一個轉(zhuǎn)身時差點絆到音響線,卻在失衡瞬間用了個wave巧妙化解——導(dǎo)師在后臺瞇起眼睛笑:“小崽子臨場反應(yīng)倒快?!?/p>
(副歌部分合唱時他悄悄松了口氣,終于敢望向二層看臺舉著“浚銘”燈牌的角落。嘴角第一次揚起真切的弧度,眼尾彎成柔軟的弧線,連跳舞時繃緊的指尖都松弛下來。)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他喘得厲害,鞠躬時差點一頭栽下去。抬起臉時卻撞進漫天金色彩帶里,瞳孔倏地睜圓,像是忘了這是在舞臺,竟仰頭傻傻伸手去接。
(鏡頭定格在他掌心躺著破碎的金箔,和一雙驟然被點亮的、十五歲的眼睛。)
……
后臺走廊的燈光總是刻意調(diào)得很暗,大概是怕刺眼的光線照出太多不該看見的東西。陳浚銘靠在印著“安全出口”綠色標識的消防門上,演出服后背的薄紗料子被鐵門冰得一激靈。他剛剛結(jié)束出道舞臺的首次亮相,臺下山呼海嘯的“陳浚銘”三個字還在耳膜里嗡嗡作響。
可現(xiàn)在,他指尖掐著的不是粉絲塞來的信件,而是一部黑色加密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剛剛確認到賬的五位數(shù)金額,和一條新消息:「下周三,老地方??蛻糁付ㄒ獛Ш怪榈??!?/p>
他飛快地打字:「說過只拍腹肌。不露臉。不碰觸?!?/p>
對方回復(fù)得快得驚人:「價錢翻倍。就這個數(shù)。」后面跟著的數(shù)字讓陳浚銘的指尖頓在了冰冷的屏幕上。
防火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陳浚銘猛地按熄屏幕,將手機死死攥進掌心,脊背瞬間繃直撞上鐵門。
張涵瑞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身上還是剛才助演時那件鑲滿水鉆的演出服,領(lǐng)口扯得有些開,露出帶著細汗的鎖骨。他顯然是匆匆追來的,呼吸還有點不穩(wěn),目光卻銳利得像刀子,先是落在陳浚銘驟然藏到身后的手上,然后又釘在他那張還沒來得及卸妝、被舞臺燈光勾勒得無比精致的臉上。
“跑這么急?”張涵瑞開口,聲音帶著演出后慣有的沙啞,卻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耳返掉了,看見你往這邊跑,還以為你幫我撿來了。”
陳浚銘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甚至擠出一個練習(xí)過的、恰到好處的不好意思的笑:“沒…沒看見啊,師兄。我就是有點悶,過來透口氣。”
“是么?!睆埡鹜白吡藘刹?,演出服的亮片窸窣作響,在這過分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陳浚銘演出服的腰腹部位——那件為舞臺效果特意設(shè)計的服裝,此刻在右側(cè)腰間,有一小片不明顯的、深色的濡濕痕跡,像是剛剛被什么液體匆忙擦拭過。
“透氣需要專門跑到?jīng)]監(jiān)控的消防通道?”張涵瑞語氣平常,甚至帶著點慣有的懶洋洋的調(diào)侃,可眼神卻沒笑,“還有,你這衣服怎么了?剛才舞臺上潑到水了?”
陳浚銘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那塊濕痕,指尖冰涼:“啊…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的飲料?!?/p>
“哦?!睆埡瘘c點頭,好像接受了這個解釋。他卻沒走,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幾乎能感受到少年身體散發(fā)出的緊繃的熱氣?!翱c?,”他忽然換了個稱呼,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了然,“‘星海會所’的私拍單子,你也敢接?”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穿了陳浚銘勉強維持的鎮(zhèn)定。
他的臉色霎時褪得干干凈凈,比剛才舞臺上的打光還要白。藏在身后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那部冰冷的手機。瞳孔里清晰地掠過被當場戳穿的驚懼,嘴唇張了張,卻一個音也發(fā)不出來。
“他們給你開了什么價?”張涵瑞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精準地剖開他試圖隱藏的一切,“讓你愿意把訓(xùn)練室里流了那么多汗才練出來的東西,拿去給那些……”
“師兄!”陳浚銘猛地打斷他,聲音是劈裂的尖銳,又驟然跌下去,變成哀切的氣音,“你…你怎么會知道……”
“我怎么知道?”張涵瑞像是被這句話里的某種可能性刺痛了,眼底掠過一絲極深的晦暗,但很快又被更沉的怒氣壓下去,“公司里私下傳過,說有個外圍私拍中介專盯未成年練習(xí)生,打著‘記錄成長’的幌子,騙你們拍那種照片和視頻?!呛!褪撬麄兊睦细C之一?!彼钗豢跉?,像是極力在壓著什么,“我沒想到……會是你。”
陳浚銘的呼吸變得又急又淺,眼眶迅速紅透,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巨大的恐慌和羞恥淹沒了他。他看著張涵瑞,看著這個在公司里總是笑瞇瞇照顧所有人的師兄,此刻臉上那種毫不掩飾的震驚和失望,比任何斥罵都更讓他無地自容。
他猛地伸手,冰涼的手指死死抓住張涵瑞的手腕,演出服冰涼的亮片硌著他的掌心。
“師兄…”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滾下來,沖淡了眼角精心描繪的舞臺亮片,“就這一次…我真的就只接這一次…我沒辦法了…”
張涵瑞沒甩開他,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眼神深得嚇人。
“我媽的手術(shù)…下一次就是最好的機會了…不能再拖了…”陳浚銘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絕望,“公司預(yù)支的錢…不夠…所有的錢我都算過了…就差這些…就差這些了!”他抓著張涵瑞的手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浮木,“他們答應(yīng)我…就拍一次…就一次…價錢很高…很高…做完這一次我就再也不……”
“一次?”張涵瑞終于開口,聲音冷得掉冰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些人是吸血的水蛭,沾上了就甩不掉!他們會用這些照片把你釘死!你才十五歲!你的前途不要了?你將來就算紅了,這些東西就是埋在你腳下的雷!隨時能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那我能怎么辦!”陳浚銘幾乎是嘶吼出來,淚水淌了滿臉,混合著舞臺妝,狼狽不堪,“看著我媽因為沒錢手術(shù)就這樣耗下去嗎!看著機會就這么溜走嗎!那是我媽!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吼完最后一句,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抓著張涵瑞的手滑落下來,身體靠著冰冷的鐵門慢慢往下蹲,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里,單薄的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發(fā)出壓抑到了極致的、小獸般的嗚咽。
走廊里只剩下他破碎的哭聲。
張涵瑞站在原地,垂眼看著縮成一團顫抖的少年,眼底翻涌著劇烈的掙扎。他攥緊了拳,指甲掐進掌心。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在活生生的絕望面前,蒼白得可笑。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圈子里光鮮亮麗背后的冰冷規(guī)則,也比誰都清楚,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被逼到絕境時,能做出的選擇有多么有限。
很久,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某種激烈的情緒沉淀了下去,化為一種沉重而復(fù)雜的決斷。
他也蹲了下來,演出服拖在地上。
“多少錢?”他問,聲音啞得厲害。
陳浚銘的哭聲頓了一下,茫然地抬起淚痕交錯的臉。
“你媽的手術(shù),”張涵瑞重復(fù),目光緊緊鎖著他,“還差多少?”
陳浚銘報出一個數(shù)字。一個對于十五歲的練習(xí)生來說,近乎天文數(shù)字的金額。
張涵瑞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站起身。這個動作決絕得讓陳浚銘的心瞬間跌入谷底。
然而,張涵瑞只是朝他伸出手。
“手機。”他說,語氣不容置疑,“現(xiàn)在,把那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刪干凈。所有交易記錄,清空?!?/p>
陳浚銘仰著臉,眼睛里全是破碎的光和未干的淚,一動不動,像是沒聽懂。
“把錢退回去。”張涵瑞一字一頓,“然后,告訴我你的銀行賬戶?!?/p>
陳浚銘瞳孔猛地一縮,驟然明白了什么,慌亂地搖頭:“不…師兄…我不能……”
“我不是白給你。”張涵瑞打斷他,語氣硬邦邦的,“算我借你的。要算利息。等你以后出道賺錢了,十倍還我?!彼D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近乎兇狠的警告,“但是陳浚銘,你給我聽好了——”
“如果你再敢碰這種臟東西一次,我第一個親手把你從舞臺上拽下來,聽到?jīng)]有?”
陳浚銘怔怔地看著他,看著張涵瑞朝他伸出的那只手,看著對方臉上那種煩躁的、卻不容置疑的強硬。巨大的、無法承受的 relief 和酸楚猛地沖垮了他,他猛地低下頭,新一輪更洶涌的淚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顫抖著,將那部滾燙的手機,放進了張涵瑞的掌心。
張涵瑞握緊手機,另一只手粗暴地揉了一把陳浚銘被發(fā)膠固定得硬邦邦的頭發(fā)。
“趕緊把臉擦干凈?!彼D(zhuǎn)過身,聲音依舊有點硬,卻泄露出不易察覺的喑啞,“慶功宴要開始了。你是主角,不能缺席。”
他邁步走向走廊有光的那一頭,亮片演出服在昏暗里劃出細碎而耀眼的光痕。
陳浚銘依舊蹲在原地,把臉深深埋進臂彎里,許久沒有動彈。只有微微顫抖的肩膀和地上不斷暈開加深的細小水漬,泄露著那場剛剛過去、險些將他徹底吞噬的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