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茶館「一品香」里,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滿堂寂靜。
「上回說到,那醫(yī)仙娘娘金針刺穴,太后起死回生!今日便講那假千金毒計敗露,萬蟲噬心償罪孽...」
臺下茶客們聽得如癡如醉,不時發(fā)出驚嘆。角落里,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靜靜品茶,聽到精彩處,唇角微彎。
「要說這醫(yī)仙娘娘,真真是菩薩心腸金剛手段!」說書人口沫橫飛,「如今城南開了醫(yī)仙堂,窮苦人家看病分文不取,可若是那為富不仁的...」
他故意停頓,吊足胃口后才道:「前日里王侍郎家公子縱馬踏傷農人,抬去醫(yī)仙堂,你們猜怎么著?娘娘一針讓他癱了三天,直等到他磕頭認錯、賠足百兩銀子才給治!」
滿堂喝彩。有人高喊:「該!這些權貴子弟就該有人治治!」
帷帽女子放下茶錢,悄然離去。走出茶館時,聽見兩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正在爭辯:
「...依我看,謝醫(yī)仙這是以醫(yī)道正世風!」
「可這也太過狠厲了些…」
「狠?侯府斷她腿時怎不見你說狠?」
女子帷帽下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不過三月時間,《醫(yī)仙歸來》的話本已經傳遍大街小巷,連三歲小兒都能哼唱幾句「金針渡厄,善惡有報」的童謠。
這自然是她的手筆——那說書人收了重金,每日按時上演最新情節(jié)。百姓最愛聽權貴落難的故事,而她給的劇本,恰到好處。
回到醫(yī)仙府時,老遠就看見門口圍了一大群人。護衛(wèi)見她回來,急忙上前稟報:
「娘娘,定北侯府的人來了好幾撥了,說是世子重傷,求您救命...」
謝清鳶挑眉:「重傷?」
「說是三日前在圍場中了毒箭,太醫(yī)院都束手無策。」護衛(wèi)壓低聲音,「侯爺親自來的,被屬下按您的吩咐擋回去了?,F在來的...是侯夫人?!?/p>
謝清鳶抬眼望去,果然看見柳氏正跪在府門前,發(fā)髻散亂,全然沒了往日侯夫人的雍容華貴。
「鳶兒...不,醫(yī)仙娘娘!」柳氏看見她,撲過來就要抱她的腿,「求求你救救安兒!他是你親哥哥啊!」
護衛(wèi)及時攔住。謝清鳶淡淡開口:「侯夫人認錯人了吧?本宮孤身一人,何來哥哥?」
柳氏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當年是我們錯了!可安兒是無辜的...那毒箭詭異得很,傷口流黑水,人都昏死三天了...」
恰在此時,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還沒停穩(wěn)就跳下幾個侯府家丁,抬著個擔架。擔架上的人面色青黑,胸口纏著的繃帶不斷滲出黑血,正是謝策安。
「娘娘!」謝府管家跪地磕頭,「世子快不行了!求您發(fā)發(fā)慈悲!」
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議論紛紛:
「真是現世報啊...」
「醫(yī)仙娘娘菩薩心腸,肯定會救的...」
「當初打斷人家腿時怎么不想想今日?」
謝清鳶靜靜看著擔架上氣息奄奄的謝策安。他腰間還佩著那日抽打她的鞭子,鞭梢暗沉,不知浸過多少人的血。
她忽然想起破廟那夜,野狗綠油油的眼睛,和自己用金針剜腐肉時痛到極致的顫抖。
「抬進來吧。」
在眾人驚喜的目光中,她轉身入府。管家急忙讓人抬著謝策安跟上。
醫(yī)館內室,謝清鳶屏退眾人,獨自檢查謝策安的傷勢。箭傷在左胸,離心臟只差寸許,傷口潰爛發(fā)黑,確實是很罕見的劇毒。
她從藥柜取出一包銀針,卻在施針時「不小心」碰倒了燭臺。燭火點燃簾幔,瞬間竄起火光!
「走水了!」外面驚呼聲起。
謝清鳶迅速拔出謝策安胸口的毒箭,趁亂在他幾處大穴疾點,然后高聲喚人救火。
等火撲滅,謝策安竟然悠悠轉醒,雖然虛弱,但顯然劇毒已解!
「神醫(yī)!真是神醫(yī)!」管家驚喜萬分。
謝清鳶卻面色凝重:「毒素雖暫緩,但已入心脈。若要徹底解毒,需以施毒者的血為引,配制解藥?!?/p>
她拿起那支毒箭,忽然手腕一抖,箭尖直刺入謝策安床沿木框,距他的咽喉不過三寸!
「三日。」她的聲音冷如寒冰,「讓他跪在醫(yī)仙府門前,跪滿三日三夜。若誠心懺悔,或許能找到解毒之人?!?/p>
管家目瞪口呆:「這、這怎么可能?世子還重傷...」
「或者等死?!怪x清鳶轉身,「送客?!?/p>
謝策安被抬出醫(yī)仙府時,竟然掙扎著睜開眼,嘶聲道:「...我跪?!?/p>
滿街嘩然。
當日下午,定北侯世子重傷跪在醫(yī)仙府門前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百姓遠遠圍著指指點點,看著那個昔日飛揚跋扈的世子爺渾身纏滿繃帶,跪得搖搖欲墜。
謝清鳶坐在二樓窗前,慢條斯理地碾藥。
春桃急匆匆跑來:「娘娘!世子傷口裂了,血流了一地...要不要...」
「拿這個去?!怪x清鳶遞過一包藥粉,「撒在地上,別讓血臟了門口。」
春桃接過藥粉,猶豫道:「外面都在傳...說娘娘未免太...」
「太狠?」謝清鳶輕笑,「好,那今日義診,多加五十個名額?!?/p>
于是當日下午,百姓們一邊看著世子跪地嘔血,一邊排隊領醫(yī)仙娘娘的免費藥包,心情復雜無比。
夜幕降臨時,謝策安終于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管家哭著求情:「娘娘!再跪真要出人命了!」
謝清鳶這才緩步出門,俯身探了探謝策安的脈搏。
「抬進去吧。」她淡淡道,「明日繼續(xù)?!?/p>
是夜,謝策安在高燒中輾轉反側,不斷囈語:「...不是我...是父親讓...」
謝清鳶坐在床邊,手中金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她輕輕掀開謝策安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反應,然后將一枚黑色藥丸塞進他口中。
「好好睡?!顾驼Z,「明日還有大戲要唱?!?/p>
窗外,不知哪個戲班子又在排演新戲,咿咿呀呀地唱: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歌聲飄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