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哥哥孫曉峰回來了。
他拖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穿著一身深色的休閑服，風塵仆仆，但眼神依舊像鷹一樣銳利。
幾年不見，他比以前更清瘦，也更沉穩(wěn)了。
他一進門，沒理會哭著迎上來的我，而是徑直走進了我爸的房間。
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站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床上那個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老人。
我爸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渾濁的眼球費力地動了動，喉嚨里發(fā)出「啊……啊……」的含糊聲音，像個無助的孩子。
哥哥彎下腰，伸出手，輕輕理了理我爸額前被汗水打濕的凌亂頭發(fā)。
「爸，我回來了?！?/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看到我爸的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滲出了一滴渾濁的淚。
就在這時，大門「咔嚓」一聲開了，我媽哼著小曲，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
當她看到客廳里的孫曉峰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曉峰？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想把自己那身鮮艷的暴走服往身后藏一藏。
哥哥從我爸房間里走出來，目光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我再不回來，這個家是不是就要散了？」
我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隨即梗著脖子反駁道：「胡說什么呢！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家里好好的，你爸也好好的！」
「好好的？」哥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笑，他指了指我爸的房間，「爸躺在床上發(fā)高燒差點沒了命，連買救命藥的錢都沒有，這也叫好好的？」
「你別聽曉雨瞎說！我那是……我那是投資！」我媽還在嘴硬。
「投資？」哥哥拉開我早就準備好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投給了那個吳隊長？」
我媽眼神閃爍，不敢看他。
「曉雨，快給你哥倒杯水啊，看他坐車累的?！顾氩黹_話題。
「不用了。」哥哥擺擺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緩緩吐出煙霧，「媽，我這次回來，不跟你吵架?！?/p>
我媽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以為哥哥回來，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甚至會動手。
可他沒有。他異常的冷靜，冷靜得讓我害怕。
「我聽曉雨說，你現在特別喜歡這個暴走，是嗎？」他彈了彈煙灰，問道。
「啊？是……是啊，鍛煉身體嘛。」我媽摸不著頭腦，結結巴巴地回答。
「行，我支持你?！垢绺缯f。
這句話一出，我和我媽都瞪大了眼睛。
「哥，你說什么呢？」我急了，這唱的是哪一出？
哥哥抬手示意我別說話，他看著我媽，繼續(xù)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不但支持，我還要給你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你那個什么『風神暴走團』，我看裝備太差了，鞋子不行，衣服也不吸汗。這樣，我給你一萬塊錢，你去買最好的裝備。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說著，他真的從錢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人民幣，「啪」的一聲，放在了桌上。
我媽看著那沓錢，眼睛都直了。
她看看錢，又看看一臉真誠的哥哥，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真的？曉峰，你……你真的支持我？」
「當然?！垢绺缧α诵?，「媽你辛苦了半輩子，現在老了，是該享享清福，追求一下自己的愛好了。家里的事，你以后都不用管了，有我呢。你就安安心心地，去走你的路，走出你的風采，走出我們家的驕傲?！?/p>
我媽激動得搓著手，一把將那一萬塊錢抓了過去，緊緊地攥在手里，連聲說：「好兒子！我的好兒子！可比你那個死心眼的妹妹懂事多了！」
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炫耀和得意。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哥哥到底要做什么！
我把他拉到陽臺，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咬著牙質問他：「哥！你瘋了嗎？你怎么能支持她！她都把爸的救命錢給騙子了！」
哥哥靠在欄桿上，又點了一根煙，煙霧模糊了他冷峻的臉。
他看著樓下小區(qū)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曉雨，對付這種已經走火入魔的人，堵是沒用的，你越堵，她反彈得越厲害?！?/p>
「那怎么辦？就這么由著她？爸怎么辦？」
哥哥轉過頭，看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銳利而冰冷的光芒。
「不?！顾f，「我要讓她走，讓她走個夠。有些路，只有讓她自己走到頭，摔個頭破血流，她才知道，那是一條死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