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婚夜---喜燭在雕花銅臺上爆出第三朵燈花時,我聽見了那聲嗚咽。
大紅蓋頭下的流蘇微微顫動,指尖無意識地絞緊繡著并蒂蓮的喜帕。
門外風聲裹挾著細碎鈴音,忽遠忽近地飄過庭院。方才送嫁嬤嬤說鎮(zhèn)北將軍府建在龍脈之上,
夜里常能聽見前朝宮人的哭聲,可這分明是活人的喘息。"少夫人,該飲合巹酒了。
"翡翠托盤上的金杯泛著冷光,我望著窗欞上忽明忽暗的樹影,
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父親將退婚書扔在我腳邊時,雨絲正順著琉璃瓦當連成銀線,
把蘇明軒那句"八字相克"泡得發(fā)脹。如今想來,
那紙婚書上的紅痕倒像極了此刻燭光映在窗紗上的影子。突然一聲脆響,
合巹杯摔在青磚地上。侍女春桃的驚呼卡在喉嚨里,
她月白色裙裾上濺開的酒液正蜿蜒成詭異的形狀——像極了昨日在顧家祠堂見到的那個圖騰。
"少夫人當心!"春桃猛地將我拽離床榻,幾乎同時,雕花木床轟然塌陷。
飛揚的塵灰里露出床板下暗紅的紋路,密密麻麻的符咒在燭火下泛著腥氣。
我攥著半幅扯裂的蓋頭,忽然聽見風里傳來女子輕笑。"將軍到——"廊下燈籠驟然熄滅,
玄色袍角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雪松香。我望著那雙繡金線的皂靴停在三步之外,
喜秤挑起蓋頭的剎那,銅鏡里映出顧九霄蒼白的臉。他眼尾朱砂痣紅得妖異,
指尖正抵在我頸側跳動的血脈上。"夫人可聽說過,顧家歷任主母都活不過新婚夜?
"2 井底驚魂---更漏滴到子時三刻時,西廂房傳來第一聲尖叫。
我赤著腳踩在冰涼的青石磚上,春桃提著燈籠的手抖得厲害。
月光穿過回廊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蜿蜒的黑蛇游過朱漆廊柱。
昨夜合巹酒潑出的圖騰此刻正在墻上若隱若現,仔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蠱蟲在蠕動。
"少夫人,奴婢聽說前年嫁進來的那位,
第二日就被發(fā)現溺死在荷花池......"春桃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哭聲截斷。
我們站在荒廢的南院門前,斑駁木門上交叉貼著兩道黃符,銅鎖卻詭異地開著。
推開門的瞬間,濃重的藥味混著腐臭撲面而來,月光照見井沿暗紅的苔蘚,
竟像是干涸的血跡。井底忽然傳來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響。我奪過燈籠往井下照去,
漂浮的黑發(fā)間驀地翻出一張慘白的臉——是昨日給我梳頭的張嬤嬤!她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
脖頸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右手食指正機械地摳挖井壁,青灰的指甲蓋已經翻起大半。
"快去找將軍!"春桃踉蹌著跑開的腳步聲驚飛了樹梢寒鴉。我死死攥著井繩后退,
后背突然撞上一具溫熱的身體。顧九霄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玄色大氅裹著凜冽的雪松香,
掌心卻燙得嚇人。"夫人不該來這兒。"他指尖擦過我耳垂,帶起細微的刺痛。
井底突然傳來刺耳的抓撓聲,張嬤嬤的尸首竟順著井壁向上攀爬,
折斷的頸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顧九霄將我攔腰抱起躍上院墻,我看見他袖中銀光閃過,
井口瞬間騰起幽藍火焰。"這是第幾個了?"他低頭時朱砂痣幾乎要滴出血來,
"夫人若是再亂跑,為夫可護不住你。"晨霧漫過窗欞時,我在妝奩底層發(fā)現了帶血的銀針。
銅鏡映出頸側細小的紅點,正是昨夜顧九霄觸碰的位置。妝臺抽屜里整齊碼放著十二支金簪,
著不同的名字:永寧三年林氏、永寧五年周氏......最新那支刻著"沈云棠"三個字,
邊緣還沾著未干的血漆。"少夫人,該用早膳了。"春桃捧著食盒進來時,
我迅速將銀針塞進袖袋。白玉碗里的燕窩粥泛著古怪的青色,
匙柄上的纏枝蓮紋竟與井沿血苔的走勢一模一樣。窗外傳來細碎的鈴鐺聲,
十幾個披著斗篷的侍女正抬著木箱往祠堂方向去。"她們在做什么?""回少夫人,
每月初八要往祠堂送往生經。"春桃的指甲掐進掌心,"將軍吩咐過,
祠堂......"話未說完,她突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我扶住她時摸到后頸凸起的硬塊,
掀開發(fā)髻,只見三根銀針沒入風池穴,
針尾綴著極細的金鈴——與昨夜井口火焰中的鈴鐺別無二致。祠堂方向忽然鐘鼓齊鳴。
我換上春桃的衣裙混入送經隊伍,檀木箱里經卷的腥氣熏得人作嘔。
領頭嬤嬤在轉角處突然回頭,斗篷下赫然是張布滿尸斑的臉!
她黑洞洞的嘴一張一合:"少夫人也想往生么?"我混在送經隊伍的末尾,
檀木箱的腥氣幾乎令人窒息。領頭嬤嬤斗篷下的尸斑在晨光中泛著青灰,
她黑洞洞的嘴一張一合:"少夫人也想往生么?"隊伍突然靜得可怕。
所有斗篷侍女同時停步,脖頸發(fā)出僵硬的"咔咔"聲轉向我。我捏緊袖中帶血的銀針,
忽然聽見祠堂方向傳來三聲鐘響。"既然來了,便替夫人超度吧。
"嬤嬤腐爛的嘴角扯出笑紋,遞來一卷泛黃的經書。指尖相觸的剎那,
我摸到她腕間凸起的金鈴——與春桃后頸的銀針綴著同樣的鈴鐺。經卷在掌心突然發(fā)燙,
猩紅符文如活物般游動。我強作鎮(zhèn)定地跟隨隊伍邁進祠堂,陰風霎時吹滅所有燭火。
黑暗中有無數雙手抓撓我的裙擺,檀香混著腐臭味濃得化不開。"跪——"嬤嬤的呵斥聲中,
我被強行按在蒲團上。供桌上密密麻麻擺著十二個牌位,最新那塊竟刻著我的名字!
血漆尚未干透,順著"沈云棠"三字滴落在地,匯成井沿那樣的詭異圖騰。
"顧家歷代主母皆死于非命。"顧九霄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他玄衣上的雪松香壓過了腐臭,"夫人若是怕了,現在還可離開。"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彈開,
露出半幅繡著并蒂蓮的喜帕——正是我昨夜被扯裂的那塊!帕角染著暗紅血跡,
旁邊散落著幾根銀針,針尾金鈴與我袖中那支一模一樣。"將軍何必嚇她。
"嬌笑聲從梁上傳來,紅衣女子輕飄飄落地,腕間金鈴叮當作響,
"新夫人可是難得的藥引呢。"顧九霄突然將我拽到身后。燭火重燃的剎那,
我看見那女子的臉——竟與昨日井中張嬤嬤的尸首別無二致!"阿姊又調皮了。
"顧九霄指尖銀光閃過,女子慘叫一聲化作青煙。供桌上我的牌位"咔嚓"裂開,
露出里面蜷縮的蠱蟲尸體。他轉身用沾血的手指輕撫我頸側:"現在明白了嗎?
顧家娶的不是新娘...""是祭品。"我接上他的話,袖中銀針猛地刺向他心口。
針尖在觸及衣料的瞬間突然融化。顧九霄握住我顫抖的手,
將那銀針按在自己心口:"也是解藥。"祠堂地磚突然震動,所有牌位齊齊轉向西方。
斗篷侍女們發(fā)出尖銳的嘯叫,皮膚如瓷片般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蠱蟲。顧九霄扯開衣襟,
心口處猙獰的傷口里竟埋著半塊金鈴!"二十年了..."他咳著血笑道,
"總算等到能殺我的人。"我怔怔望著他心口金鈴,那紋路與我妝奩暗格里的銀針完全契合。
夜井沿的血苔、早膳碗匙的纏枝蓮、甚至春桃后頸的銀針——所有線索都指向心口這個傷口。
"為什么是我?""因為夫人頸后的芙蓉蠱。"他指尖劃過我發(fā)燙的皮膚,
"是唯一能噬盡顧家詛咒的母蠱。"窗外突然傳來凄厲的鴉鳴。顧九霄臉色驟變,
猛地將我推入供桌暗格:"別出聲!"暗格合攏的剎那,我看見紅衣女子重新現身。
她腕間金鈴震耳欲聾,無數尸傀破土而出。"好弟弟..."她笑著掐住顧九霄的脖頸,
"又心軟了?"---3 密道真相暗格下的密道彌漫著陳舊的血氣。
我摸著頸后發(fā)燙的芙蓉蠱紋,
然記起七歲那年落水后莫名痊愈的怪病——父親請來的苗醫(yī)臨走前曾嘆息:"此蠱噬命續(xù)緣,
廿載必反。"廿載...今年正是第二十年。密道石壁上刻滿與經卷相同的符文,
越往深處走,胸口的灼燒感越強烈。盡頭冰棺中躺著個與顧九霄眉眼相似的男子,
心口插著半塊金鈴,掌中攥著褪色的合巹杯。
棺蓋上刻著兩行血字:"陰陽蠱成契生死不相移"我觸到冰棺的瞬間,
懷中突然滾出那支刻著"沈云棠"的金簪。簪尖自動插入棺蓋裂隙,整面石壁轟然翻轉。
漫天往生經紛揚落下,經文字跡竟是我自幼臨摹的《藥師經》。經卷深處坐著個白發(fā)老嫗,
她抬起枯柴般的手指向我:"芙蓉蠱主終于來了。""你是誰?」老嫗掀開衣袖,
腕間疤痕與顧九霄心口的金鈴完全契合:"顧家第一任祭品,也是...顧九霄的生母?!?/p>
她顫巍巍捧出一盞琉璃燈,燈芯里浮著枚并蒂蓮種子:"九霄那孩子,
用心頭血養(yǎng)了這燈二十年,就為等今日...」燈焰突然爆響,
映出昨夜喜房景象——顧九霄站在塌陷的婚床前,正將銀針扎入自己心口。
血珠滴入合巹杯的剎那,窗外閃過紅衣女子的冷笑?!府斈觐櫦覟殒?zhèn)壓敵軍陰蠱,
逼九霄他爹娶我獻祭。」老嫗的眼淚滴在燈焰上滋滋作響,「那孩子親眼見我化為尸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