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滅我王朝,殺我至親。卻在我身上尋找異母姐姐的影子。他把我錮在懷中,
一遍遍喚著姐姐的閨名。我問他:「陛下,您透過臣妾,到底在看誰呢?」
他驟然掐住我下巴: 「江窈,朕滅你國、殺你父兄,卻舍不得動你一分一毫!」
我有了身孕。朝臣們紛紛上奏:「前朝余孽,血脈不純,此子萬萬留不得!」
1 替身迷情我在他身邊第三年。新帝依然每晚喚著「容兒」。
在我身上緬懷著他已故的白月光。江容,他的貴妃,我的異母姐姐。也是我在這深宮里,
唯一活下來的理由,憑這張與她七分相似的臉。雪夜,允煜進門,一把將我拉進懷里,
手掌冰得我一顫?!溉輧何泛?,手怎么這樣涼?」他語氣不悅。我垂眼:「臣妾知錯?!?/p>
他滿意于我的溫順,擁著我看向窗外:「容兒最愛梅,朕為你種了這一園子?!刮倚牡桌湫?,
他這么愛江容,為什么親自賜死她。而且,江容哪愛梅,她嫌梅花清寒不夠富貴。
愛梅花的是我江窈,他親手滅掉的前朝里,最不起眼的公主?!副菹潞駩??!刮乙性谒麘阎校?/p>
扮演情深。允煜用下巴蹭著我發(fā)頂,嘆息:「只有在你這里,朕才得片刻安寧。」多可笑,
滅我國、殺我親族的人,在我身上找安寧。我笑得卻更柔:「陛下辛苦了。」晚膳時,
他嘗了口鹿肉便蹙眉:「撤了,容兒不喜膻氣。」內(nèi)侍監(jiān)慌忙跪地。我沉默咽下清淡菜葉。
江容不喜,可我喜。我本就是不受寵的公主,一口肉腥都是奢望。但我只是江容的影子,
影子不該有喜好。2 夜半囈語夜里,允煜吻著我,情動時一遍遍喊著:「容兒」。
我閉上眼,承受著滅國的仇人。就在我?guī)缀趼槟緯r,他忽然停下,撐起身,
指尖地擦過我眼角。「別哭,」他聲音沙啞,「朕不會再讓你哭了。」我愣住,
江容從不為這事哭,她說那是賤人才有的情緒。那一瞬,他沒有透過我看別人,他在看誰?
不等我看清,他已重新壓下,吞噬我所有呼吸。仿佛剛才只是錯覺。夜半,他沉睡。
我赤腳走到窗邊,冷風(fēng)灌入,吹散殿內(nèi)靡靡之氣,也吹醒我荒唐的妄想。忽然,
身后傳來一聲模糊囈語。我渾身一僵。允煜啞聲喚的是,「阿窈?!刮业娜槊?/p>
世上無人知曉的名字。他怎么會知道?!那聲「阿窈」扎進我心里。
我開始瘋狂回想所有細節(jié)。他每次看我時,片刻的失神。他甚至……記得我畏寒,
江容明明最是貪暖。一個可怕的念頭。允煜知道的,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江窈?
他知道我是前朝公主,怎會留我性命?還給我萬千寵愛?無非是把我當(dāng)玩意兒,
一時興起的戲弄。我得更小心地演。3 疤痕之謎翌日,允煜下朝回來,心情頗好,
賜下一盒東珠?!溉輧耗w白,襯得起?!顾H手將珠子戴在我頸間。我擠出笑:「謝陛下?!?/p>
他卻忽然問:「你腕上那疤,怎么來的?」我心跳加快:「不是同陛下說過了?
折梅時不小心劃的?!乖熟隙⒅以S久。「是么,」他淡淡應(yīng)了一句,聽不出情緒,
「朕倒忘了?!鼓且豢?,我?guī)缀醮_定他在撒謊??只啪鹱∥?。允煜到底想做什么?拆穿我?
然后呢?殺了我?當(dāng)晚,我做了噩夢。夢見父皇母后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
問我為何仇人懷中承歡。我驚坐而起,渾身冷汗。身側(cè)的允煜被驚醒,
下意識伸手?jǐn)埼遥骸冈趺戳耍俊顾氖峙龅轿业募贡?。我猛地一顫?/p>
順勢軟倒在他懷里:「陛下,臣妾夢魘了……夢見、夢見您不要臣妾了……」
我模仿著江容慣有的嬌怯。他身體似乎僵了一下。黑暗中,他沉默地拍著我的背,一下一下。
「傻話,」良久,他開口,「朕怎么會不要你。」那一刻,我竟可恥地生出一絲貪戀。
4 身份疑云又過了幾日,宮中夜宴。我作為寵妃伴他身側(cè)。允煜親自為我布菜,體貼入微。
一位老臣看著我們,恍惚道:「娘娘長得很像……」蕭衍眼神驟然冷下,酒杯重重一頓。
全場死寂。老臣酒醒,伏地請罪。那晚回宮,他異常沉默。沐浴后,他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
我跪坐在他身后,為他按揉額角。允煜忽然握住我手腕,睜眼看我:「你究竟是誰?」
我強笑道:「陛下醉了,臣妾是容兒啊?!顾凵褚淮绱绻芜^我的臉。最終,
落在我因緊張而微顫的唇上?!敢彩?,」他忽然松了手,自嘲般笑笑,「你不是她,
又能是誰?!顾硭ァN覅s一夜無眠。他那句「你不是她」,指的到底是誰?江容?
次日下午,我給允煜上茶時打翻了茶盞,濺濕他衣袖。我慌忙跪下請罪,
手忙腳亂為他擦拭卷起的袖口。無意中,我看見了。他的小臂上,有一道胎記,我見過。
是幼時的事情,我救了一個被欺負圍困少年!怎么會是允煜?!我渾渾噩噩,被他扶起。
「燙到?jīng)]有?」他擰眉檢查我的手,語氣是真切的緊張。他的觸碰讓我猛地甩開。
氣氛瞬間凝固。他眼神沉下去,探究地看著我:「你今天很不對勁?!刮倚呐K狂跳,
幾乎脫口的話,卻硬生生忍?。骸赋兼皇恰行├哿??!? 真相揭曉那晚,
他留宿長樂宮,一直觀察我。我想知道真相。那個渾身是血、眼神卻狠得像狼的少年,
是允煜嗎?我找到了唯一可能知道內(nèi)情,在浣衣局的前朝老宮女趙嬤嬤。風(fēng)險極大,
但這是我唯一的線索。幾日后,趙嬤嬤趁送洗凈衣物的機會,塞給我一張字條。
上面只有潦草幾字:「陛下少時曾遭大難,為前朝一小公主所救,念念不忘?!埂溉葙F妃,
生前最似其妹窈公主之神韻?!顾械牟聹y被證實了。江容,不過是我的替身,她因模仿我,
才得了允煜青睞。而我這個正主,卻成了替身的替身!他滅了我的家,把我的替身捧上天,
又把我當(dāng)替身圈禁玩弄!恨意滔天,摻雜著巨大的荒謬。允煜,
你真是這世上最可笑又最可悲的瘋子!當(dāng)晚,允煜賜下一碟梅花糕?!溉輧鹤類圻@個?!?/p>
他語氣如常。我看著那糕點,胃里一陣翻騰。江容愛甜如命,而我,最厭甜食。三年了,
他連這都沒發(fā)現(xiàn)。一股邪火猛地竄起。我抬頭,第一次不再刻意放軟聲音,清晰道:「陛下,
臣妾不喜甜食?!顾麍?zhí)勺的手頓在半空,抬眼看來:「你說什么?」「臣妾說,」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這甜膩的東西,我從來都不喜歡?!沟顑?nèi)空氣瞬間凍結(jié)。
他緩緩放下銀勺,眼神冷得嚇人:「你再說一遍!」「陛下想聽什么?」我反問。
允煜猛地起身,他一步跨到我面前,掐住我的下巴?!改阒懒耸裁??」他聲音充滿危險。
疼痛和恐懼刺激了我,話不過腦子就沖了出來。「陛下您像個笑話!
找一個替身來模仿另一個替身!您看著我的時候,到底是在看誰?是看江容,還是江窈!」
允煜眼中是帝王之怒,「誰告訴你的?」我疼出了眼淚,卻在笑?!副菹拢ё∥?,
折磨我,叫著別人的名字,是因為恨我前朝公主的身份,
還是因為……您根本不敢承認您愛我!」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鸽奘腔实郏?/p>
朕滅了你故國,殺了你父兄,我們之間只有血海深仇!」「那你為什么留著我?!」
我?guī)缀跏窃谒缓?,「殺了我??!就像殺他們一樣!」他死死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半晌?/p>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因為你是朕的俘虜。朕樂意看著你痛苦?!拐f完,允煜轉(zhuǎn)身,
大步離開。殿門被他摔得震天響。我癱軟在地,埋頭痛哭。6 怒火中燒當(dāng)夜,允煜又來。
他帶來一支玉簪:「今日見這簪子,覺得像你。」我認得那簪子。是我及笄那年,
內(nèi)府呈上的圖樣,我沒要。后來,它出現(xiàn)在江容頭上。如今,他又拿來給我。
我看著他:「拿走,我不要?!箾]等他開口,我又問:「陛下,您透過臣妾,到底在看誰呢?
」允煜壓著怒氣。我倔強地迎著他的目光,重復(fù):「臣妾問,陛下看的,究竟是江容,
還是……」「閉嘴!」他猛地將我摜在榻上,身體壓下來?!附?,」他咬著牙,
第一次叫出我的真名,「你揪著不放了是嗎,試探朕的底線!」他終于承認了,
他一直都知道!巨大的悲憤和屈辱瞬間淹沒我?!傅拙€?」我笑出了淚,
「你的底線就是把我當(dāng)玩意?看著我模仿自己,很有趣嗎?蕭衍!」允煜瞳孔驟縮,
死死盯著我?!鸽薏坏貌粴⒛愕募胰?!朕能怎么辦?是殺了你?還是放你走?」他起身,
踉蹌一步,「記住,你是朕的。永遠是。」那層窗戶紙捅破后。允煜不再夜夜前來,
賞賜卻變本加厲。珠寶古籍,奇珍異玩,甚至還有一盆名貴的綠萼梅,
堪比當(dāng)年江容宮里的那盆。他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看,我能給你的,比給她更多。
我只覺得無比惡心。這日,我用了午膳,正坐在廊下。有幾個宮女竊竊私語,「你知道嗎,
前朝的一個老嬤嬤死了,自己掉井里了……」「誰知道是自己掉進去的,還是陛下……」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允煜剛好這時過來。我正想問他,被他手里的畫吸引了。
「內(nèi)府新呈上的,朕覺得……你或許會喜歡。」他語氣有些生硬。他緩緩展開畫軸。
畫上是一個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穿著舊式宮裝,正踮著腳摘樹上的梅子。這是我!
年少時,宮中的畫師為我作的生辰禮!這畫早該在國破時焚毀了!他怎么會得到?
又為什么拿來給我看?羞辱感瞬間淹沒我,他不僅查我,
還要把我最后一點隱秘都挖出來示眾嗎?我猛地抬手,狠狠打落那幅畫!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我聲音發(fā)抖,「拿臣妾的傷心事來取樂嗎!」允煜的臉色瞬間沉下,
「朕只是覺得這畫……」「覺得什么?」我打斷他,口不擇言。「覺得像江容?
陛下是不是又要說,臣妾連年少時都像是在模仿她!」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允煜。
他一把掐住我的手腕:「江窈!你非要曲解朕的一切好意!」「好意?」我仰頭冷笑,
「陛下的好意就是調(diào)查我!您是不是連我喜歡過哪個小太監(jiān)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他眼神有一絲慌亂閃過,被我說中了心事?!腹弧弧刮亦冈谀阊劾?,
我根本沒有尊嚴(yán)!」憤怒和屈辱讓我失去了理智。我沖到那盆綠萼梅前,用力將它推倒在地!
「拿走!統(tǒng)統(tǒng)拿走!」我指著滿殿的賞賜,聲音嘶啞,「我不稀罕!我不是江容!
也不想做你記憶里的那個江窈??!」7 意外之喜那日過后我病了?;蛟S是情緒大起大落,
又吹了風(fēng),當(dāng)夜就發(fā)起高燒,咳得撕心裂肺。昏沉間,感覺一只手反復(fù)探我的額,
聽到壓抑的怒斥:「太醫(yī)呢?!怎么還不見好!」我想睜開眼,卻無力。再清醒是半夜。
允煜竟睡在窗邊的榻上,眉頭緊鎖,眼下帶著青黑。他守著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掐滅。我輕微一動,他立刻驚醒,幾步走到床邊,伸手想碰我,
卻又在半空停住。允煜生硬地問:「醒了?喝水嗎?」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避開我的視線,轉(zhuǎn)身去倒水?!岗w嬤嬤呢?」我忽然開口。他倒水的動作一頓。
「我聽宮女說,她落井了」,我盯著他的后背,「陛下可知情?」他沉默著,
將茶杯遞到我唇邊:「一個奴才,死了便死了?!刮彝崎_他的手,水灑了一床。
「陛下殺人的手段,還是這么利落?!刮页冻鲆粋€笑,「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允煜臉色陰沉至極,「你就非要這么跟朕說話?」「那陛下想我怎么樣?」我抬眼,
「感恩戴德?謝陛下不殺之恩?還是繼續(xù)扮演江容的影子!」「朕讓你做你自己!」
他低吼出來,像是被逼到絕境?!高B最后舊人都護不住的前朝公主!這個自己,
陛下您看得可還滿意!」我說完眩暈便襲來。允煜臉色驟變,上前想扶我。我揮開他的手,
惡心感涌上來,我趴在床邊吐了。允煜愣了一下?!競魈t(yī)!?。 顾ゎ^朝殿外咆哮。
殿外傳來太醫(yī)和宮人慌亂的腳步聲。太醫(yī)給我把過脈,對允煜回話:「陛下,
娘娘此次急火攻心,但萬幸,腹中龍?zhí)簾o大礙,只是切忌再動大氣……」龍?zhí)ィ?我愣住,
手下意識撫上小腹,我……懷孕了?允煜也很意外,他看向我的肚子。揮退太醫(yī),
殿內(nèi)又只剩我們兩人。死一樣的寂靜。允煜喉結(jié)滾動,聲音干澀:「……我們有了孩子?!?/p>
「是啊,又一個俘虜,恭喜陛下了?!拐f完,我偏過頭,不想看他。他身體猛地一顫,
像是被我的話狠狠刺痛。「阿窈,」允煜試圖靠近,「這是我們的骨肉……」「別碰我!
他不該來!」我縮到床角。允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像是真正看清我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國仇、家恨、欺騙和傷害堆積而成的?!鸽蕖皇恰顾Z無倫次。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我累了,恨不動了,也……沒有任何期待。我緩緩躺回去,拉過錦被,連頭也蒙住,
隔絕開他的一切?!刚埢匕?。」我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