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嫁給顧衍塵的第十年,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他抱著他和表妹柳如眉的孩子,
冷眼看我被灌下毒酒。他說:“青鳶,如眉身子弱,侯府主母的位置,只有她能坐穩(wěn)。
”原來,我十年付出,十年扶持,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那碗毒酒,
是我父親通敵叛國的“罪證”。我沈家滿門,因我而亡。重生歸來,
我回到了他領(lǐng)著懷孕的柳如眉,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天。上一世,我氣血攻心,當(dāng)場暈厥,
成了全京城的笑話。這一世,我看著他們,笑了。既然夫君你這么愛當(dāng)接盤俠,
那我便親手為你和你的心上人,搭一座通往地獄的鵲橋。1“夫人,我……我對不住你。
”顧衍塵,我的夫君,當(dāng)朝最年輕的景安侯,此刻正筆直地跪在我的面前。他身邊的柳如眉,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更是哭得梨花帶雨,一手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一手死死抓著顧衍塵的衣袖?!敖憬?,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侯爺,
要怪就怪我……是我不知廉恥,求姐姐成全!”滿院的下人噤若寒蟬,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針,
一根根扎在我身上。我端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劃過茶盞溫?zé)岬倪吘墸?/p>
心中的恨意早已化作一片冰冷的死海。就是這個場景。上一世,我就是在這里,
被氣得口吐鮮血,暈死過去。醒來后,便成了全京城最可笑的妒婦。顧衍塵對我失望透頂,
柳如眉則順理成章地以“為侯府延續(xù)香火”的功臣身份,被抬為貴妾,
住進(jìn)了只比我這主院差一線的聽竹軒。而我,從那一天起,一步步走向了地獄??涩F(xiàn)在,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粗櫻軌m俊朗面容上恰到好處的愧疚,
看著柳如眉那張我見猶憐的臉上,深藏的得意與挑釁。我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
上一世我死前,柳如眉在我耳邊得意地低語:“姐姐,你知道嗎?這個孩子,
根本不是侯爺?shù)摹?伤麗畚野?,愛到愿意為我?dān)下一切?!笔前。麗鬯?。
愛到愿意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愛到愿意為了她,滅我沈家滿門。何其深情!
我輕輕放下茶盞,瓷器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脆響,讓堂下跪著的兩人身子同時一顫。
他們都在等,等我像上一世那樣,歇斯底里,大吵大鬧??上?,要讓他們失望了。
我緩緩起身,走到他們面前,親自扶起了柳如眉。我的動作溫柔至極,
仿佛她不是一個插足我婚姻的第三者,而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妹妹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萬萬不可如此大禮。”柳如眉懵了,顧衍塵也懵了。他們抬起頭,
眼中的驚愕如出一轍。柳如眉被我扶著,身子僵硬,一時間忘了繼續(xù)哭泣。我拉著她的手,
轉(zhuǎn)向顧衍塵,臉上的笑容溫婉大度,堪稱京城主母典范?!昂顮?,
這可是我們侯府的第一個孩子,是大喜事啊。你怎么還跪著?快起來,別讓妹妹看了笑話。
”2顧衍塵被我這一連串的反應(yīng)徹底搞糊涂了。他呆呆地站起身,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準(zhǔn)備好的一萬句安撫我的說辭,
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嚨里。他預(yù)想過我會哭,會鬧,會砸東西,甚至?xí)蝿?,但他唯?dú)沒想過,
我會笑。笑得如此……賢惠?!扒帏S,你……”我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jī)會,
直接拉著柳如眉的手,環(huán)視了一圈院子里的下人,朗聲道:“都杵著做什么?
還不快去給柳姨娘準(zhǔn)備院子,熬一碗上好的安胎藥來?”“記住,要用庫房里那支百年老參,
仔細(xì)著點(diǎn),若柳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兒有半點(diǎn)閃失,我拿你們是問!”我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下人們?nèi)鐗舫跣?,忙不迭地四散開去。柳如眉的臉色瞬間白了。
她當(dāng)然知道那支百年老參。那是我出嫁時,父親怕我體弱,
千叮萬囑讓母親為我備下的壓箱底的寶貝,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支。上一世,
她為了這支參,明里暗里暗示了顧衍塵無數(shù)次,我都沒松口。
最后她小產(chǎn)(自然是她自己設(shè)計(jì)的),顧衍塵發(fā)瘋似的沖進(jìn)我院子,親自搶走了那支參。
可如今,我卻主動要拿出來給她補(bǔ)身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那點(diǎn)小聰明,
已經(jīng)開始讓她感到不安了。“姐姐……這太貴重了,
妹妹不敢當(dāng)……”她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去。我卻握得更緊,
指甲不輕不重地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懊妹谜f的哪里話?你為侯府開枝散葉,
是天大的功臣,一支人參算什么?”我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侯爺?shù)牡谝粋€孩子,別說一支人參,就是要天上的月亮,
我也想法子給你摘下來?!蔽姨匾庠凇昂顮?shù)牡谝粋€孩子”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柳如眉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顧衍塵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有驚疑,有審視,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亂。他看不懂我了。這就對了。
如果一切都讓你看懂了,我這重生,豈不是白來了?我吩咐貼身丫鬟夏荷:“去,
把西邊那個攬?jiān)麻w收拾出來,給柳姨娘住。”夏荷領(lǐng)命要去,柳如眉卻急了:“姐姐,
攬?jiān)麻w太偏了,而且……而且聽說那里有些不干凈……”攬?jiān)麻w是侯府最偏僻的院子,
潮濕陰冷,上一世是用來關(guān)押犯了錯的下人的。我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哎呀,是我的不是。
我只想著那里清凈,適合養(yǎng)胎,竟忘了這茬。那……依妹妹之見,住哪里好呢?
”我將問題拋給了她。這下,輪到她為難了。她總不能自己開口,說要住那奢華的聽竹軒吧?
3柳如眉咬著下唇,眼眶又紅了,求助似的望向顧衍塵。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護(hù)欲。果然,顧衍塵立刻上前一步,將她護(hù)在身后,
對我皺眉道:“青鳶,如眉身子弱,攬?jiān)麻w確實(shí)不妥。我看,就讓她住聽竹軒吧,離主院近,
也方便你照顧。”聽竹軒。哈,又是聽竹軒。上一世,就是因?yàn)槲也煌猓?/p>
他才覺得我心胸狹隘,善妒刻薄。這一次,我偏不如他的意。我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透出一絲委屈和落寞:“侯爺說的是。只是……聽竹軒是我為母親準(zhǔn)備的。
母親前幾日還來信說,過些時日要來小住,看看我們。這若是讓母親知道,
我將她老人家的院子給了……給了妹妹住,怕是會覺得我不孝?!蔽野岢隽祟櫻軌m的母親,
那位遠(yuǎn)在江南禮佛的老侯夫人。老夫人雖不常見,卻最是看重規(guī)矩和孝道。
顧衍塵可以不在乎我,卻不能不在乎他母親的看法。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母親要來?
”“是啊,”我嘆了口氣,顯得憂心忡忡,“侯爺公務(wù)繁忙,許是忘了。如今妹妹有了身孕,
本是喜事,可畢竟是未婚先孕,名不正言不順。若是被母親知道了,怕是會動怒。
母親年紀(jì)大了,可經(jīng)不起氣?!蔽颐恳痪湓挾颊f得合情合理,句句都是在為他,為侯府著想。
顧衍塵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可以強(qiáng)硬地把柳如眉塞進(jìn)府里,卻無法堵住悠悠眾口,
更無法忤逆自己的母親。柳如眉見狀,也知道聽竹軒是沒指望了,
連忙出來打圓場:“是眉兒的不是,不該讓姐姐和侯爺為難。眉兒住哪里都好,
只要能陪在侯爺身邊……”說著,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好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fā)溫柔:“妹妹千萬別這么說。說到底,還是委屈了你。
”我沉吟片刻,仿佛在努力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有了!”我眼睛一亮,
“就住我隔壁的暖風(fēng)苑吧。那里窗明幾凈,離主院也最近,我親自照看,
定不會讓妹妹和孩子受半點(diǎn)委屈。只是……暖風(fēng)苑小了些,有些配不上妹妹的身份。侯爺,
你看如何?”暖風(fēng)苑。那是個下人住的院子,只比攬?jiān)麻w好上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讓柳如眉住進(jìn)去,
無異于是在打她的臉。顧衍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可我剛才那番話,
已經(jīng)把所有路都堵死了。他若再堅(jiān)持,就成了為了一個女人,
連規(guī)矩體面和母親都不顧的昏聵之人。他看著我,我坦然地回望他,
眼中滿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真誠。最終,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就按你說的辦。
”柳如眉的臉,白得像一張紙。我贏了第一回合。但我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就在下人手忙腳亂地去收拾暖風(fēng)苑時,我笑著對顧衍塵說:“侯爺,妹妹進(jìn)府是大事,明日,
我得回一趟娘家,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我爹爹和哥哥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蔽腋赣H,
鎮(zhèn)國大將軍沈衛(wèi)。我兩個哥哥,一個是邊關(guān)校尉,一個是京中禁軍統(tǒng)領(lǐng)。顧衍塵的身體,
猛地一僵。4顧衍塵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回娘家?將柳如眉懷孕的事,
告訴鎮(zhèn)國大將軍?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我那脾氣火爆的父親和兩個護(hù)我如命的哥哥,
會是什么反應(yīng)。他們怕不是要當(dāng)場拆了這景安侯府!上一世,他就是吃準(zhǔn)了我心高氣傲,
又深愛著他,絕不會將這種家丑外揚(yáng),才敢如此肆無忌憚。我把他的軟肋,拿捏得死死的。
“不行!”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急切。
我故作不解地望著他:“為何不行?侯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沈家盼了這么多年,
終于盼來了外孫,我爹爹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會高興成什么樣呢!”我笑得越是燦爛,
顧衍塵的臉色就越是陰沉。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不認(rèn)識我一般?!扒帏S,”他深吸一口氣,
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wěn)一些,“此事……不宜張揚(yáng)。如眉她……畢竟還未過門,
對她名聲不好?!薄懊??”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侯爺,
你領(lǐng)著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進(jìn)門,逼著我這個正妻接納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名聲?
現(xiàn)在孩子都有了,倒想起名聲來了?”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顧衍塵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柳如眉更是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
“姐姐……求你……不要……”她哽咽著,拉著顧衍塵的衣袖,“侯爺,都是我的錯,
你不要為了我和姐姐爭吵……”看,又來了。這副永遠(yuǎn)將自己放在受害者位置上的姿態(tài),
真是令人作嘔。我懶得再和他們演戲,直接攤牌:“侯爺,你只有兩個選擇?!薄暗谝唬?/p>
我現(xiàn)在就回沈家,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父親。屆時,我父親會如何‘恭喜’侯爺你,
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第二,”我頓了頓,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微笑道,
“將侯府的中饋交給我。從此以后,這府里,我說了算。妹妹的安胎、用度,
我會處理得妥妥帖帖,絕不會讓她受半點(diǎn)委屈。侯爺只需安心處理公務(wù)即可?!敝叙仯?/p>
掌家之權(quán)。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上一世,侯府的中饋一直由顧衍塵的奶娘張嬤嬤把持著。
那張嬤嬤是柳如眉的人,她們二人聯(lián)手,將侯府的家產(chǎn)掏空了大半,
暗中補(bǔ)貼給了柳如眉的那個窮酸情郎。最后沈家倒臺,侯府也成了一個空殼子。
顧衍塵想用錢去打點(diǎn)關(guān)系時,才發(fā)現(xiàn)賬上已經(jīng)空了。這一世,我要親手把這些蛀蟲,
一個個地揪出來!顧衍塵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將中饋交給我,
意味著他將失去對后院的掌控,也意味著柳如眉的吃穿用度,全在我的一念之間。
可若是不交……沈家的怒火,他承受不起。他如今的地位,
有一半是我父親在朝堂上為他鋪的路。得罪了沈家,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這是一個死局。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良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頹然道:“好,
我答應(yīng)你。明日,我讓張嬤嬤把賬冊和庫房鑰匙都給你送過去。”他妥協(xié)了。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顧衍塵,柳如眉,這盤棋,才剛剛開始。5第二日清晨,
張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抱著一摞賬冊和一大串鑰匙,慢悠悠地踏進(jìn)了我的院子。
她甚至沒向我行禮,便將東西往桌上一放,發(fā)出一聲巨響?!胺蛉耍顮敺愿懒?,
這些東西都交給您。老奴跟著侯爺多年,這府里上上下下,沒人比老奴更清楚,
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來問我?!彼掳臀P(yáng),一副施舍的姿態(tài)。上一世,
我就是被她這副倚老賣老的模樣氣得不輕,又因初掌中饋,對著那堆亂麻似的賬冊手足無措,
被她抓住了不少錯處,在顧衍塵面前告了我好幾狀。但現(xiàn)在,我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我沒去看那堆賬冊,甚至沒碰那串鑰匙。我只是端起夏荷剛沏好的茶,輕輕吹了吹熱氣,
慢悠悠地問:“張嬤嬤,我記得侯府在城南朱雀大街上,還有一間米糧鋪?zhàn)樱?/p>
是老侯爺在世時置辦的。為何這賬冊里,不見那鋪?zhàn)拥馁~目?”張嬤嬤的臉色瞬間一變。
“夫人說笑了,那鋪?zhàn)印卿佔(zhàn)忧澳暝饬藶?zāi),虧損嚴(yán)重,早就盤出去了?!彼凵耖W爍,
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問起這個?!芭叮勘P出去了?”我放下茶盞,笑了,“可我怎么記得,
那鋪?zhàn)尤ツ昴甑走€給府里上交了三百兩白銀的盈利?張嬤嬤,那三百兩銀子,
如今在哪個庫房里存著呢?”張嬤嬤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那鋪?zhàn)哟_實(shí)盤出去了,
但卻是被她陽奉陰違,低價(jià)賣給了她的娘家侄子。那三百兩銀子,自然是進(jìn)了她自己的腰包。
這件事做得極為隱秘,她不信我能查到。“夫人定是記錯了!府里產(chǎn)業(yè)眾多,
您一時糊涂也是有的?!彼€在嘴硬。我冷笑一聲,將一本早就準(zhǔn)備好的冊子扔到她面前。
“這是京兆府的地契轉(zhuǎn)讓記錄。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朱雀大街的米糧鋪,在去年臘月初十,
以五十兩的低價(jià),轉(zhuǎn)讓給了一個叫張德旺的人。張嬤嬤,你娘家侄子,好像就叫這個名字吧?
”“至于那三百兩銀子,是你偽造的賬目,為的就是填補(bǔ)你從別處挪用的虧空。我說的,
對不對?”我每說一句,張嬤嬤的臉就白一分。當(dāng)我說完最后一個字時,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老奴……老奴一時糊涂!求夫人饒命!
求侯爺饒命??!”我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梆埬悖磕闾涂蘸罡?,
中飽私囊的時候,可曾想過饒過侯府?”我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夏荷!掌嘴二十!
然后把這個吃里扒外的老東西,連同她桌上那堆假賬,一起給我扔出侯府!我倒要看看,
沒了景安侯府做靠山,她那個寶貝侄子,還認(rèn)不認(rèn)她這個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