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為陸衍付出一切,甚至這雙眼睛,就能照亮他冰封的心。直到替他頂罪入獄,
我才明白,自己只是他用來保護白月光的完美替身。獄中數(shù)年,磨礪掉我最后的軟弱與幻想,
唯剩仇恨與清晰的復(fù)仇藍圖。出獄之日,便是陸氏帝國崩塌之始,我雖身處黑暗,
卻能執(zhí)棋布局。聽聞他破產(chǎn)落魄、聲名狼藉的消息,我只覺快意。
當(dāng)他帶著他那所謂的“白月光”跪在我門前懺悔時,我的世界依舊一片漆黑。
我微笑著問他:“陸衍,你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絕望?”1黑暗是什么滋味?
是手術(shù)臺上無影燈刺目的光芒徹底熄滅后,永無止境的墨色。是麻醉藥效過去后,
眼眶深處空洞的、永不停歇的鈍痛。是每一次呼吸間,都能嗅到的,來自那個叫秦婉的女人,
陸衍心尖上的白月光。病房里傳來的淡淡香水味,混合著消毒水的冰冷,刻入我的骨髓。
為我主刀的醫(yī)生聲音平靜無波,帶著職業(yè)性的冷漠:“放松,眼球摘除手術(shù)很成功。
后續(xù)適應(yīng)期會有專業(yè)人員指導(dǎo)?!背晒??是啊,對他而言,一次完美的技術(shù)操作。對我而言,
是我十年癡戀的可笑終結(jié),是我主動獻祭的光明。事情發(fā)生在一個雨夜。
秦婉急性角膜炎引發(fā)并發(fā)癥,急需角膜移植,否則有永久失明風(fēng)險。陸衍,
那個我愛了整整十年、從校服到試圖走向婚紗的男人,紅著眼眶找到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那雙總是盛滿傲慢與冰冷的桃花眼里,看到類似哀求的情緒,
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蘇晴,只有你的血型和組織配型能跟她匹配。她還那么年輕,
她不能看不見……”他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聲音嘶啞,
“她跟你不一樣,她很脆弱,失去光明她會死的!你想要什么補償我都可以給你,
陸氏集團的一半,不,全部都可以!”看,他多么了解我。他知道我父母早逝,孑然一身,
唯一擁有的、他覺得可能還有點價值的,就是這雙曾被許多人夸贊過的、明亮清澈的眼睛。
而他,輕描淡寫地就要奪走它,去點亮他的白月光。我掙扎過,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心臟,
幾乎讓我窒息?!瓣懷埽?/p>
我也會怕黑……我沒有那么堅強……”他眼底那點可憐的哀求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令人心寒的譏誚與不耐:“蘇晴,別故作姿態(tài)了!
你當(dāng)初能為了我挨那一刀,現(xiàn)在不過是捐一只角膜而已,死不了人。婉婉等不了!”是啊,
我曾為了替他擋一個醉酒鬧事者揮來的破酒瓶,額角至今還留著一道淺疤。那時他抱著我,
手忙腳亂地捂住我流血的傷口,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蘇晴,你是不是傻!” 那一刻,
我甚至覺得那道疤是甜蜜的勛章。原來,所有的犧牲,在不愛你的人眼里,只是犯傻,
只是“故作姿態(tài)”,只是可以一次次變本加厲索取的籌碼。心,在那瞬間死得透徹。
一片冰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忽得像窗外破碎的雨絲:“好。陸衍,我給你。但從此,
我們兩清了?!彼麕缀跏橇⒖趟砷_了手,仿佛碰著什么臟東西,
語氣瞬間輕松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這才懂事。你放心,
手術(shù)我會請最好的專家,術(shù)后照顧和補償,絕不會虧待你?!笨?,他永遠覺得,
一切都可以用金錢和物質(zhì)來衡量。包括我的眼睛,我的愛情,我的人生。手術(shù)同意書,
是我在完全明了的情況下簽的。指尖冰冷,墨水劃在紙上的沙沙聲,像命運的判筆書寫絕望。
手術(shù)很“成功”。我的世界,從此只剩黑暗。2失去光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恐懼和孤獨被無限放大。陸衍履行了他的“承諾”,
給了我一套豪華公寓和一張數(shù)額巨大的銀行卡,并派了一個保姆照顧我。但他本人,
自手術(shù)后再未露面。偶爾,我會從保姆小心翼翼的閑聊中,聽到一些關(guān)于他和秦婉的消息。
“秦小姐恢復(fù)得很好,已經(jīng)能看清東西了,陸先生很高興,
士滑雪……”“陸先生給秦小姐訂了最新款的跑車……”“陸先生斥巨資為秦小姐籌備畫展,
說她是被埋沒的天才……”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細細密密地扎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他用我的光明,為他的愛情點綴星光,歌舞升平。
而我,被困在這無盡的黑暗里,日夜咀嚼著被掠奪、被遺棄的痛苦。我曾試圖給他打電話,
想聽聽他的聲音,哪怕只是一句虛偽的問候。接電話的通常是他的助理,
禮貌而疏離:“蘇小姐,陸總在忙,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焙髞?,電話再也打不通了。
保姆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同情,變成了隱隱的不耐和憐憫。也是,
一個瞎眼的、被金主遺忘的情婦,還有什么價值呢?我學(xué)會了在黑暗中摸索,
學(xué)會了用聽覺和觸覺感知世界,學(xué)會了隱藏所有情緒,
面無表情地坐在窗前——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一坐就是一整天。內(nèi)心的恨意,
卻在黑暗的滋養(yǎng)下,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盤踞了每一寸血肉。如果只是這樣,
或許我還會在絕望中慢慢枯萎。但命運,或者說陸衍,從不肯給我一條簡單的絕路。那天,
是我“失明”三個月的日子。公寓里來了幾位不速之客。冰冷的手銬銬上我手腕的時候,
我整個人都是懵的?!疤K晴女士,我們懷疑你與陸氏集團旗下建筑公司的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以及后續(xù)的巨額工程款挪用案有關(guān),這是逮捕令。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
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卑踩鹿??挪用公款?我完全不知情!“我要見陸衍!
我要打電話給他!”我掙扎著,恐慌攫住了我。黑暗讓我對未知的威脅更加恐懼。
帶隊的人冷笑一聲:“蘇小姐,證據(jù)確鑿,所有資金流向最終都指向你名下的賬戶。
陸總對此表示非常震驚和痛心,但他表示會尊重法律,不會干涉司法公正?!比缤疂婎^,
我瞬間明白了。又一個局。他用我的名義,做了那些骯臟的事。一旦東窗事發(fā),
我就是那個完美的替罪羔羊。因為他知道,我一個瞎子,
一個社會關(guān)系簡單幾乎等于零的瞎子,根本沒有能力為自己辯解,
更沒有能力反抗他精心編織的羅網(wǎng)。頂罪?呵,他甚至連求我,都不屑于親自來了。
直接把我推出去,踩著我的尸骨,保全他和他的陸氏集團,還有他那純潔無瑕的白月光!
“陸衍……你好……你真好……”我牙齒打顫,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極致的恨意和絕望,像火山噴發(fā)前的死寂,堵塞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沒有再掙扎,
也沒有再辯解。在絕對的權(quán)力和精心設(shè)計的陰謀面前,一個瞎子的辯解,
蒼白可笑得像一場鬧劇。我被帶走了。身后,是保姆松了一口氣的關(guān)門聲。3監(jiān)獄,
是比黑暗更黑暗的地獄。這里的黑暗,是具象的,是骯臟的,是暴力的,
是充滿了絕望嘶吼和冰冷鐵銹味的。一個瞎子,
一個“貪污巨額工程款、罔顧人命”的“惡毒女人”,在這里的處境可想而知。
欺負、毆打、辱罵、搶奪少得可憐的食物……是家常便飯。最初的幾個月,我?guī)缀趸畈幌聛怼?/p>
身體的痛苦尚可忍耐,精神的摧殘和無處不在的惡意,幾乎將我徹底摧毀。
每一次被踩在地上蹂躪,每一次被冰冷的污水潑滿身,每一次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
我心底對陸衍和秦婉的恨,就加深一分,凝固一分。我不能死。我絕不能死在這里。
我要活著出去。我要讓那些將我推入這地獄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視覺的喪失,
意外地提升了我的其他感官。我的聽覺變得極其敏銳,我能通過腳步聲分辨出是誰走來,
能通過細微的呼吸聲判斷對方的情緒。我的記憶力也變得超群,我能記住聽到的每一個數(shù)字,
每一段對話,每一個有用的信息。我開始利用這一切。
我刻意接近一個因經(jīng)濟罪入獄、曾是資深會計師的女人,
她按摩緩解病痛(我摸索著學(xué)會的)換取她零碎講述財務(wù)漏洞、資金運作、商業(yè)構(gòu)陷的手段。
她以為我只是無聊打發(fā)時間,或者想學(xué)點東西出去后好找份盲人按摩的工作。我默默地聽,
瘋狂地記憶、消化、推演。陸衍是如何利用我的?他可能通過哪些環(huán)節(jié)將資金轉(zhuǎn)入我的賬戶?
哪些項目最容易出問題被他拿來構(gòu)陷我?黑暗給了我絕對專注的思考環(huán)境。同時,
我抓住一切機會,用謙卑和殘余的、陸衍留下的那點錢(入獄后,卡被凍結(jié),
但之前我讓保姆取過一些現(xiàn)金藏了起來,僥幸未被發(fā)現(xiàn)),一點點收買、換取我需要的消息。
關(guān)于陸氏集團的,關(guān)于陸衍和秦婉的。我知道陸氏即將啟動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新城開發(fā)項目。
我知道秦婉的畫展其實門可羅雀,是陸衍自掏腰包假扮買家營造轟動效應(yīng)。
我知道陸衍身邊一個得力的助理,因為一次辦事不力被當(dāng)眾辱罵,心懷怨懟。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黑暗中,在我腦海里,
逐漸拼接、組合、演化……我還遇到一個因為反抗強暴而失手殺人的女人,她身手極好。
我用自己的口糧和保護費換取她教我一些技巧。不需要多高明,只需要在被人欺負時,
能精準(zhǔn)、狠厲地擊中對方最痛的地方,讓對方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就行。一次,
兩個長期欺負我的女犯又想搶我的東西,我猛地抽出磨尖的牙刷柄,
精準(zhǔn)地(通過聲音判斷方位)刺穿了其中一人手掌。慘叫聲驚動了獄警。我被關(guān)了禁閉。
但那之后,欺負我的人明顯少了。她們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忌憚。一個不要命的瞎子,
總是可怕的。時間在黑暗中流逝。我數(shù)著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模擬、推演著出獄后的計劃。
仇恨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燃料。4五年。整整五年。當(dāng)我拄著盲杖,走出那座鋼鐵森林時,
初春的風(fēng)吹在臉上,帶著暖意,卻吹不進我心底半分寒意。我穿著入獄時的舊衣,
手里只有一個簡單的行李袋,里面裝著我的釋放證明和一點點微薄的補助金。陸衍沒有出現(xiàn)。
當(dāng)然,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停在我面前。
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是蘇晴小姐嗎?受林哲先生所托,我來接您?!绷终?。
那個在獄中唯一來看過我一次的人。他是我父親早年資助過的學(xué)生,
如今是一名小有成就的獨立記者,專攻財經(jīng)調(diào)查。那次探視,他堅信我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