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從后面戳我脊梁骨的時候，我正盯著窗外樹上兩只鳥打架。物理老師的聲音嗡嗡的，
像催眠曲。我沒回頭，手從肩膀后面盲摸，抓住那張疊了幾道的紙條。動作熟練，高中三年，
練出來了。展開。就仨字，潦草得飛起：“有人嗎？”無聊。準(zhǔn)是后座劉胖子閑的。
我隨手從作業(yè)本上撕了條白邊，摸出筆，在桌子底下寫：“有屁快放?！?寫完，
胳膊肘往后一頂，紙條塞進后面那只等著的胖手里。動作一氣呵成，眼皮都沒抬。一分鐘后。
紙條又戳回來了。我有點煩。這胖子今天吃錯藥了？搞這種弱智接龍。我再次展開。
字跡變了。不是劉胖子那狗爬字。這筆跡…有點眼熟，又有點陌生。像我自己寫的，
但…更硬，更穩(wěn)，更…怎么說呢？有力？內(nèi)容更讓我懵?！皠e回頭！也別聲張！我是你，
來自十年后?！辈?。惡作??？誰這么無聊？模仿我筆跡玩我？我捏著紙條，手指有點緊。
心跳快了一拍。教室里粉筆吱呀，老師講著斜面摩擦力。一切正常。除了這張該死的紙條。
“放屁！”我飛快寫回去，字跡因為用力有點變形，“劉胖子你閑出鳥了？模仿我字跡？
”紙條很快傳回。“劉胖子坐你后面三年，他字什么樣你清楚。看仔細點，方覺。
這真是你十年后寫的。時間不多，聽我說。下周二放學(xué)，千萬別讓爸開車去接你！走回來！
或者坐公交！一定！”我名字方覺。他寫了。我爸？開車接我？下周二？我爸車早賣了，
他腿腳不好之后，上班都坐地鐵。下周二？他怎么知道下周二？我腦子有點亂，
像塞了一團毛線?！拔野譀]車！你到底誰？”我寫到后面，筆尖差點把紙戳破。紙條傳回。
“蝴蝶效應(yīng)提前了？該死…聽著，時間線可能微調(diào)了。但危險沒變！下周二，爸會出事！
記?。∽柚顾_車！任何車！自行車也別騎！讓他待家里最好！我不能再寫了，
能量不穩(wěn)…記??！”字跡到這里，突然變得非常潦草，甚至有點扭曲，
仿佛寫字的人被猛地拽了一下。我盯著那行字。我爸…出事？下周二？
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假的？惡作劇？可這紙條怎么解釋？字跡怎么解釋？
他知道我爸沒車！他說“蝴蝶效應(yīng)提前了”？他好像…真知道點什么。我手有點抖。不行，
得試試?！霸趺醋C明？”我飛快寫，“說點只有我知道的事！現(xiàn)在！”紙條傳過去。我等。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半分鐘過去了。后面沒動靜。我急了，手背到后面，盲摸。空的。
劉胖子座位空著？他剛才還在！我忍不住微微側(cè)頭，用眼角余光掃了一眼。
劉胖子那張胖臉正對著黑板打瞌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手里沒紙條。那我剛才傳給誰了？
冷汗“唰”一下冒出來，貼著校服后背。真他媽邪門了！紙條呢？誰接的？誰傳回來的？
下課鈴炸響。我猛地站起，動作太大，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同學(xué)都看我。
我顧不上，低頭看桌子底下，看腳邊。什么都沒有。那張寫著詭異內(nèi)容的紙條，
連同我最后傳過去那張，消失得干干凈凈。像從來沒出現(xiàn)過。整個下午我魂不守舍。
腦子里全是那張紙條和那句“爸會出事”。物理課講啥一句沒聽進去。
劉胖子被我反復(fù)問煩了：“覺哥，我真沒給你傳紙條！我睡了一節(jié)課！
你看我這口水印兒還在呢！” 他指著練習(xí)本上濕了一小片的地方。不是他。那是誰？幻覺？
可那紙條的觸感，那字跡，都那么真實。放學(xué)。我背著書包，腳步沉重。走到校門口那條街，
平時我爸要真來接我，會在這條街拐角等我。今天沒有。我心里那點僥幸徹底沒了。
我爸腿腳不便，根本不會來接我。那張紙條…好像…是真的？接下來幾天，我像踩在棉花上。
上課走神，作業(yè)瞎寫。腦子里就一件事：下周二。我爸。出事。周末晚上吃飯。
我爸一邊看手機新聞，一邊扒拉碗里的飯。我媽嘮叨他少看手機。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爸，
你下周二…有事嗎？”我爸頭也沒抬：“能有什么事？上班唄。哦，對了，
你李叔那輛舊面包車修好了，說借我用兩天。下周二下午我正好去城東辦事，
想著順道接你放學(xué)呢，省得你擠公交。”“哐當(dāng)！” 我手里的勺子掉在碗里。
我爸我媽都看我?！霸趺戳耍俊蔽野职櫭?。我心臟狂跳，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面包車！
接我！下周二！紙條上的每一個字都成了尖銳的針，扎進我腦子里。真的！全他媽是真的！
“沒…沒什么！”我聲音有點抖，彎腰撿勺子，“爸！別！千萬別開車！那破車不安全！
你別去接我！我…我那天跟同學(xué)約好了，放學(xué)要去書店買資料！我自己走！”我一口氣說完，
臉憋得通紅。我媽疑惑：“買資料？啥資料？沒聽你說啊？”“就…就老師臨時讓買的！
競賽用的！”我胡亂編造，“反正爸你別去！那車…李叔那車都多少年了！你腿腳也不方便，
別開車了！真的！求你了爸！” 我語氣前所未有的急。我爸有點意外地看我：“嘿，
你小子今天吃錯藥了？管起老子開車來了？那車?yán)钍逭f修好了，沒事兒。”“不行！
”我猛地站起來，聲音拔高，“我說不行就不行！你那天就在家待著！哪也別去！更別碰車！
”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摹ｏ堊郎习察o了。我媽和我爸都愣住了，像不認(rèn)識我一樣。
我爸臉色沉下來：“方覺！你跟誰說話呢？沒大沒?。 蔽倚乜趧×移鸱?，
看著我爸嚴(yán)肅的臉，還有我媽擔(dān)憂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攫住了我。
差一點…就差一點…“爸…”我聲音軟下來，帶著哭腔，
了個噩夢…夢見你開車…出事了…特別嚇人…真的…你別開車…我怕…”眼淚是真掉下來了。
恐懼是真的。那紙條帶來的恐懼，此刻洶涌無比。我爸臉上的怒氣慢慢消散，
嘆了口氣：“多大的人了…做個夢嚇成這樣。行了行了，不去接你行了吧？
我自己那天坐地鐵去辦事。不碰車，行了吧？” 他語氣緩和下來，還有點無奈。
我媽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孩子擔(dān)心你呢。聽他的吧，坐地鐵安全。
”我重重地坐回椅子，后背全是汗，手腳冰涼。紙條的警告，應(yīng)驗了第一步。
我阻止了爸開車。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個“我”…十年后的我…他還在嗎？
紙條還能來嗎？他說的“能量不穩(wěn)”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怎么把紙條傳過來的？第二天周一。
物理課。我盯著黑板，手卻下意識在抽屜里摸索。什么也沒有。失望?？煜抡n時，
后背又被輕輕戳了一下。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回頭？不行！上次說了別回頭！
我強忍著，手背到后面。一張紙條塞進我手里。熟悉的疊法。我屏住呼吸，在桌下展開。
熟悉的筆跡，但更清晰穩(wěn)定了?！案傻闷?！方覺！你救了爸！歷史改變了！
我的存在更清晰了一點！時間有限，長話短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懵。我是未來的你，
通過某種時空裂隙技術(shù)（別問原理，我也解釋不清，而且能量消耗巨大）嘗試聯(lián)系過去節(jié)點。
紙條是唯一媒介，且不穩(wěn)定。”我激動得手都在抖。他還在！他沒事！爸也安全了！
“我為什么要聯(lián)系你？”紙條繼續(xù)，“兩個原因。第一，改變一些關(guān)鍵節(jié)點，避免悲劇，
比如爸的車禍。第二，幫你?！睅臀?？我飛快寫：“幫我什么？還有，這紙條到底怎么傳的？
誰接的？”紙條傳回。“傳紙條？你傳出的瞬間，紙條就處于時空疊加態(tài)。
我能‘捕捉’到屬于‘詢問’狀態(tài)的紙條，并回應(yīng)。你感覺有人接，那是時空扭曲的錯覺。
原理復(fù)雜，別管。幫你？幫你過眼前這關(guān)！明后天期中考試！物理最后一道大題，
是‘斜面上雙滑塊碰撞結(jié)合電磁感應(yīng)’，
解法關(guān)鍵在于利用動量守恒和楞次定律判斷感應(yīng)電流方向后，聯(lián)立能量方程。記住！
”我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物理大題？明后天的期中考試？這…這算作弊吧？
未來的我給我透題？“這…算作弊嗎？”我寫。紙條很快回來，字跡透著一絲急促和…戲謔？
“蠢！改變爸的命運就不是作弊？這叫信息差！是策略！是未來的你對過去的投資！好好考！
別給我丟臉！我只能撐這一次了！能量快見底了！最后，小心高三的趙強！離他遠點！
別問原因！沒時間了！切記！紙條…快…失效了…”字跡到這里又開始扭曲、淡化。
我趕緊寫：“等等！什么叫快失效了？趙強怎么了？喂！”沒有回應(yīng)。紙條沒再回來。
我捏著那張變得有些冰涼的紙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期中考試，透題？趙強？小心他？
趙強是我們年級有名的刺頭，打架逃課，但跟我從無交集，為啥要小心他？
期中考試如期而至。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波瀾不驚。最后一場物理。
前面的題我答得還算順利。翻到最后一面。心跳漏了一拍。真的是那道題！
斜面上的兩個金屬滑塊，有初速度，碰撞，外加一個垂直斜面的勻強磁場！題干一個字不差！
我的手心全是汗。
條上的話：“動量守恒…楞次定律判斷感應(yīng)電流方向…聯(lián)立能量方程…” 我強迫自己冷靜，
按照這個思路，一步步往下推。過程有點磕絆，但最終竟然真的解出來了！
雖然答案對不對不知道，但整個思路框架搭起來了！交卷時，我長長舒了口氣。
不管結(jié)果如何，至少這道題我沒空著，而且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感覺…真奇妙。
像開了個小小的外掛?？纪暝嚨诙煜挛纭Ｎ锢碚n代表抱著一摞卷子進教室。
物理老師臉色不太好看?！斑@次期中考試，物理整體考得很差！”老師聲音低沉，
“尤其是最后那道綜合大題，全年級只有兩個人完整做出來！”全班寂靜。我低著頭，
心怦怦跳?！耙粋€是三班的陳薇，人家是物理競賽組的，做出來不奇怪?！崩蠋熣Z氣緩了緩，
“另一個…是我們班的方覺?！彼?！幾十道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驚訝的，懷疑的，
難以置信的。我自己也懵了。做…做對了？還完整做出來了？“方覺，卷子。
”課代表把卷子遞給我。鮮紅的“88”分！最后那道大題旁邊，一個大大的對勾！
扣分點在前面的小題上！劉胖子湊過來看，眼珠子都快掉卷子上了：“臥槽！覺哥！
你藏得夠深?。∥锢泶罄邪?！以前小看你了！”我捏著卷子，看著那個分?jǐn)?shù)，感覺像在做夢。
這是憑我自己實力考的嗎？不是。是那張紙條。是十年后的我。這感覺有點復(fù)雜，有點心虛，
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原來考高分，被矚目，是這種感覺。放學(xué)。
我和劉胖子幾個同學(xué)一起走。剛出校門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胺接X是吧？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們停下。巷子口堵著三個人。為首的是趙強。他個子很高，
校服松松垮垮，嘴里叼著根沒點的煙，眼神不善地盯著我。旁邊兩個是他跟班，抱著胳膊，
一臉痞相。我心里“咯噔”一下。紙條！未來的我警告過！小心趙強！“強…強哥？有事？
”劉胖子聲音有點抖，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其他幾個同學(xué)也緊張起來。趙強沒理劉胖子，
徑直走到我面前，距離很近，帶著一股煙味?！奥犝f你物理考挺好？88分？牛逼啊。
”他語氣陰陽怪氣。“運氣…運氣好?！蔽冶M量保持平靜?！斑\氣好？”趙強嗤笑一聲，
猛地伸手推了我胸口一把，“媽的！老子看你卷子了！最后那道大題，
你解題步驟跟三班陳薇的幾乎一樣！說！你是不是偷看人家卷子了？還是提前搞到題了？嗯？
”我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后背撞在墻上，生疼。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他懷疑我作弊？
解題步驟像？陳薇？紙條！是未來的我給的解法！陳薇是競賽組的，她肯定也會！
所以解法相似很正常！可趙強怎么會知道陳薇的步驟？還專門來找我茬？“我沒有！
”我站穩(wěn)，盯著他，“我自己做的！”“放屁！”趙強旁邊一個跟班罵道，
“強哥親眼看見的！你跟陳薇前后桌考試？是不是？”我腦子飛速轉(zhuǎn)動?？紙鲎皇谴騺y的。
我跟陳薇…好像還真坐得挺近？但中間隔了好幾個人！他怎么可能“親眼看見”？
這分明是找茬！“強哥，你誤會了?！蔽以噲D解釋，“那道題解法有固定思路，
相似很正?！薄罢Ｄ銒?！”趙強突然暴怒，又是一把狠狠推過來，
“老子最煩你們這些裝好學(xué)生的！整天就會死讀書！考個試還他媽作弊？給老子打！
讓他長長記性！”兩個跟班獰笑著圍上來。完了！我心里一沉。他們?nèi)齻€人，
我們這邊雖然有幾個同學(xué)，但除了劉胖子有點肉，其他都是戰(zhàn)五渣，而且都嚇懵了。跑？
巷子被堵死了。就在一個跟班的拳頭要砸到我臉上的瞬間?！案陕锬?！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從巷子口炸響！所有人都一哆嗦，動作僵住。趙強他們猛地回頭。
教導(dǎo)主任老張！他正指著這邊，一臉怒容：“趙強！又是你！聚眾斗毆？反了天了！
都給我站住！” 老張身后還跟著兩個體育老師。趙強臉色瞬間變了，罵了句臟話：“操！
姓張的！算你走運！” 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指著我的鼻子，“方覺！這事沒完！
你給我等著！” 說完，帶著兩個跟班，像兔子一樣從巷子另一頭躥了，眨眼跑沒影。
我靠著墻，腿有點軟。后背的疼痛提醒我剛才的危險。教導(dǎo)主任走過來，
看看我們幾個驚魂未定的學(xué)生，又看看趙強消失的方向，氣得直喘粗氣：“無法無天！
簡直無法無天！方覺，你沒事吧？他們?yōu)槭裁炊履?？”“沒…沒事，主任。謝謝您。
”我喘著氣，“就…一點小誤會?！崩蠌埡吡艘宦暎骸靶≌`會？都動手了！
回頭寫份詳細情況說明交給我！趙強，哼，處分跑不了他！
” 他又叮囑了我們幾句注意安全，才帶著體育老師離開。危機暫時解除。
但趙強最后那句“這事沒完”，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他為什么盯上我？就因為物理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