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婆的專屬“影子”，一名從不署名的戰(zhàn)地記者。她鏡頭下所有震撼人心的照片，
都來自我九死一生的現(xiàn)場。她的白月光是臺里風光無限的男主播，
靠著我的素材拿遍了所有新聞獎。我從前線帶回獨家資料，渾身是傷，
她卻把資料交給白月光，陪他去領獎。她說：「你這副樣子，只會給行業(yè)丟人?！?/p>
我假死在最后一次任務中，他竟為我申請了烈士功勛，親手戴在了白月光的胸前。追悼會上，
她對著我的黑白照片平靜地說：「謝謝你，用生命為他鋪就了星光大道?！箍伤恢溃?/p>
我們之間有“共感”鏈接，我所受的所有傷，死前那一刻的痛苦，都會在她身上重現(xiàn)。
1.追悼會的哀樂沉悶得讓人窒息。我，顧無言，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坐”在第一排。
通過藏在花圈里的微型攝像頭，我看著這一切。正中央，
是我那張被選出來、笑得最無害的黑白照片。我的妻子，新聞總署最年輕的處長柳如煙，
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套裙，妝容精致，表情肅穆。她沒有哭。她身邊的男人，
那個叫季伯常的男主播，正用手帕輕輕擦拭著眼角，肩膀微微抽動。他今天很上鏡，
悲傷都恰到好處。臺上的領導在念悼詞，全是溢美之詞?！邦櫉o言同志，
是我們新聞戰(zhàn)線上一位無畏的戰(zhàn)士……”“他用生命踐行了記者的職責與擔當……”我聽著，
只覺得諷刺。這些話，配上季伯常那張英俊的臉，倒是挺和諧。畢竟，過去五年，
我所有的報道，署名都是“季伯常”。柳如煙站起身，走向講臺。
全場的焦點瞬間聚集在她身上。她是我見過最懂得利用自身優(yōu)勢的女人。
“謝謝大家來送無言最后一程?！彼穆曇羟謇?，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
“作為他的妻子，我為他感到驕傲?！彼D了頓，目光轉向我那張黑白照片，
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無言的一生，都在燃燒自己，照亮真相。他的死，是有價值的。
”她的話讓臺下的記者們紛紛動容，快門聲此起彼伏。只有我知道，她說的“價值”是什么。
她緩緩走下臺，回到季伯常身邊。季伯常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如煙，別太難過了。
無言在天之靈，看到你這樣堅強，也會欣慰的。”柳如煙搖搖頭，
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他最后的素材如果能再完整一點，你的那篇《邊境線上的黎明》就能沖擊國際大獎了。
”季伯常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悲痛?！皠e這么說，他的犧牲，已經(jīng)為我鋪平了道路。
這份情，我一輩子都記著。”“記著就好?！绷鐭煹穆曇舾土耍澳敲短氐裙?，
總署已經(jīng)批下來了。到時候，我會親手為你戴上。你是活著的英雄，比一個死人有用多了。
”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這一切。我關掉了監(jiān)聽設備。追悼會結束，賓客散盡。
柳如煙一個人留在空曠的禮堂里。她走到我的照片前，站了很久。我以為，
她至少會流露出一絲偽裝之外的情緒。她沒有。她只是伸出手，
輕輕拂去相框上不存在的灰塵，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昂貴的藝術品。然后，
她拿出手機，對著我的照片，平靜地開口?！爸x謝你，顧無言?！薄坝媚愕拿?，
為他鋪就了這條星光大道?！薄澳惴判模視屗镜阶罡叩牡胤?，這是你應得的……歸宿。
”她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利落。
就在她即將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信息。她不耐煩地打開，
以為是工作消息。屏幕上只有一個詞。“疼痛。”她皺起眉，看了一眼發(fā)信人，
是一個陌生的加密號碼?！袄绦??！彼洁炝艘痪?，隨手刪掉，走進了外面的陽光里。
她不知道，那不是垃圾短信。那是一個預告。2.季伯常的慶功宴，
設在全市最頂級的旋轉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憑借我用命換來的《邊境線上的黎明》系列報道，拿下了年度新聞金獎，
并被破格提拔為新聞中心副主任。今晚，他是絕對的主角?！安?，恭喜??！
你真是我們臺的驕傲！”“是啊，這篇報道太震撼了，聽說現(xiàn)場特別危險，
你是怎么拍到那些畫面的？”季伯常舉著酒杯，臉上是完美的謙遜笑容。
“這都離不開臺里領導的支持，特別是如煙?！彼钋榈乜戳艘谎凵磉叺牧鐭?，“當然，
也離不開我的好兄弟，顧無言。如果他還在，這個獎，應該有他的一半。”他說得情真意切，
引來一片唏噓和贊美。柳如煙端著酒杯，唇角掛著得體的微笑?！盁o言的犧牲，
換來了真相大白于天下，這是他的榮耀。我們活著的人，要帶著他的精神，更好地走下去。
”她說話的藝術總是這么高超，幾句話就將我的“犧牲”價值最大化，
全部轉化為了季伯常頭上的光環(huán)?！罢f得好！”臺長帶頭鼓掌，“來，我們共同敬伯常一杯，
也敬我們遠在天堂的英雄，顧無言！”眾人紛紛舉杯。就在柳如煙舉起酒杯，
準備一飲而盡的瞬間，她的動作猛地一滯?！班拧币宦晧阂值膼灪邚乃韲道镆绯?。
她手中的高腳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紅酒灑了一地，
在她白色的裙擺上暈開一朵刺目的花。“如煙？你怎么了？”季伯常被嚇了一跳，
連忙扶住她。柳如煙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她捂著自己的右肩，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我的肩膀……好痛……像、像被什么東西鉆進去了……”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充滿了驚恐和不解。那是我五年前在索馬里留下的一處舊傷。一枚彈片，
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肩胛骨縫里。我記得那天，我趴在沙地里，血流不止，
用衛(wèi)星電話給她報平安?！叭鐭?，我沒事，只是受了點小傷?！彪娫捘穷^，她的聲音很嘈雜。
“小傷？那就好。我這邊正開會呢，一個很重要的選題會，伯常也在。你處理好就盡快回來，
別耽誤了后期制作。先掛了?！薄班洁洁健蔽铱粗粧鞌嗟碾娫?，
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笑了。原來，我的九死一生，在她那里，
只是一個“別耽誤工作”的提醒。此刻，在奢華的餐廳里，那份遲到了五年的疼痛，
終于找到了它新的主人?！霸趺磿蝗贿@么痛？快，叫救護車！”季伯常有些慌亂。
“不……不用……”柳如煙咬著牙，強撐著站直身體，“可能就是……就是最近太累了，
肩周炎犯了。”她拒絕相信這種毫無來由的劇痛。季伯常扶著她，
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叭鐭煟銊e這么戲劇化好不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嗎？你這樣一鬧，把氣氛都毀了?！彼麎旱吐曇?，語氣里滿是責備。
“我……我不是故意的……”柳如煙的辯解蒼白無力。“行了，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別跟顧無言似的，一身的傷，看著就晦氣，關鍵時刻總掉鏈子?！奔静Ｕf完，松開手，
轉身又融入了觥籌交錯的人群中。柳如煙一個人站在原地，右肩的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幻覺?？扇箶[上的紅酒漬，和身體殘留的痛感，都在提醒她，
那不是夢。她看著季伯常眾星捧月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迷茫和恐懼。3.那次肩痛之后，
柳如煙的生活開始被一種詭異的失序感籠罩。毫無征兆的劇痛，
會隨機降臨在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有時是開會時，左腿膝蓋突然傳來被鈍器擊碎的痛感，
讓她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那是十年前，我剛入行，
在一次礦難報道中被塌方的石頭砸中的地方。有時是深夜審稿時，后腰猛地一緊，
針扎般的刺痛讓她瞬間癱軟在辦公椅上。那是我在邊境追逐毒販時，為了躲避子彈，
從山坡上滾下去留下的紀念。她去做了最全面的身體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醫(yī)生給出的診斷是：壓力過大，精神緊張導致的軀體化癥狀?！傲庨L，您要學會放松。
您還年輕，別把弦繃得太緊?！绷鐭熌弥欢选耙磺姓！钡膱蟾鎲?，只覺得荒謬。
這些疼痛真實得不容置疑，每一次都像是一場酷刑。她開始依賴止痛藥，
手袋里隨時備著好幾種。她的反常，漸漸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柳處長最近臉色好差啊，
是不是太累了？”“我上次看她走路，腿好像有點瘸，今天又好了?！薄澳銈兟犝f了嗎？
她好像在總署的電梯里突然尖叫，嚇死人了?！绷餮则阏Z像藤蔓一樣滋生。
季伯常對她的不耐煩也日益明顯?！傲鐭?，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一次重要的直播策劃會后，他把她堵在辦公室，滿臉怒氣?！皠偛拍敲粗匾膱龊?，
你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走神？還差點把水杯打翻！你知不知道這個項目對我多重要？
”柳如煙捂著隱隱作痛的腹部，那是當年我在疫區(qū)感染霍亂，差點死掉的后遺癥。
她臉色蒼白，嘴唇都在哆嗦?！皩Σ黄穑?，我只是……有點不舒服?！薄安皇娣?/p>
你天天都不舒服！”季伯常的聲調陡然拔高，充滿了嫌惡，“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神經(jīng)兮兮，魂不守舍！跟個怨婦一樣！我?guī)愠鋈ザ加X得丟人！”柳如煙的身體晃了一下。
“丟人？”“不然呢？”季伯常冷笑一聲，“我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
需要的是一個能為我增光添彩的伴侶，不是一個需要我時時照顧的病秧子！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多干練，多冷靜?！笔前。郧?。以前有我，替她擋掉所有風雨，
替他扛下所有傷痛。我把一個光鮮亮麗的柳如煙，和一個功成名就的季伯常，
完好無損地交到對方面前。而現(xiàn)在，只是我那些傷痛的冰山一角，就已經(jīng)讓她疲于奔命。
“伯常，你別這樣……”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哀求，“我真的很難受，
你幫幫我……”“我怎么幫你？我又不是醫(yī)生！”季伯常不耐煩地打斷她，“我警告你，
下周就是全國新聞界的表彰大會，國家會為顧無言頒發(fā)特等功勛，由我代領。那是全國直播！
你如果在那天給我出任何岔子，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他湊近她，
用淬了毒般的聲音在她耳邊說?！皠e忘了，顧無言已經(jīng)死了。他的價值已經(jīng)被榨干了。
你如果再出問題，對我來說，也就沒什么價值了?！闭f完，他摔門而去。
柳如煙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腹部的絞痛越來越劇烈。她絕望地滑坐在地，
從包里胡亂地翻出止痛藥，手抖得連瓶蓋都擰不開。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又響了。
還是那個加密號碼。信息內容依舊簡單?！隘d攣?！彼浪赖囟⒅莻€詞，
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脊椎升起，瞬間傳遍四肢。她沖到辦公桌前，發(fā)瘋似的翻找著。終于，
在最底下的一個抽屜里，她找到了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那是我的遺物。她顫抖著手，
用備用鑰匙打開。里面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疊厚厚的，我的醫(yī)療檔案。
4.醫(yī)療檔案的第一頁，就是我在索馬里那次受傷的記錄?！坝壹珉喂欠鬯樾怨钦郏?/p>
彈片殘留，深度4.7cm?！绷鐭煹氖种笓徇^那行字，仿佛被灼傷一般縮了回來。
她一頁一頁地往下翻。“左膝半月板三度損傷，永久性創(chuàng)傷。
”“腰椎L4、L5節(jié)段性錯位?！薄凹毙曰魜y，導致腸道功能永久性損傷，
易引發(fā)痙攣性腹痛?！泵恳粭l記錄，都精準地對應著她近期經(jīng)歷過的每一次劇痛。
時間、部位、癥狀，分毫不差。她看得渾身發(fā)冷，仿佛墜入冰窟。這世上，
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她翻到檔案的最后一疊，那不是醫(yī)院的制式報告，
而是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標題是：《“共感鏈接”臨床試驗最終報告》。
試驗對象：顧無言。她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她強迫自己往下看。
“……本項目旨在測試深度情感羈絆下，
個體間‘感覺鏡像’現(xiàn)象的可能性……通過在主體（顧無言）大腦植入微型神經(jīng)信號發(fā)射器，
嘗試與次主體（姓名保密）建立單向感覺傳遞通道……”“……試驗結果表明，
鏈接已成功建立。但由于未知原因，信號傳遞存在顯著‘延遲效應’，
且在傳遞過程中出現(xiàn)‘痛苦放大’現(xiàn)象，
預計放大系數(shù)為1.5-2.0倍……”“……警告：主體如遭遇極端創(chuàng)傷或死亡，
積壓的全部感覺信號可能在短時間內集中爆發(fā)，
對次主體造成不可預知的生理及心理沖擊……”柳如煙的呼吸停滯了。她終于明白，
那些憑空出現(xiàn)的疼痛是什么。不是病，不是幻覺。是顧無言。是他留在她身上的，
一份永遠無法擺脫的“遺產”。那些他為她、為季伯常承受的所有傷，
如今都加倍奉還到了她的身上。她猛地想起那幾條奇怪的短信。
“疼痛”、“痙攣”……那不是詛咒，是顧無言在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告訴她，
他正在看著她?？伤皇且呀?jīng)死了嗎？在邊境的爆炸中，尸骨無存。一個死人，
怎么可能……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腦海。假死。顧無言沒有死。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不，不可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那么愛她，
愛到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付出生命?！叭鐭?，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薄叭鐭?，
別怕，有我?！薄叭鐭?，等我回來?！蹦切┍凰鲆暳颂玫脑捳Z，
此刻卻無比清晰地在耳邊回響。她癱坐在地，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謶?，
巨大的、無邊無際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如果顧無言沒死，那他現(xiàn)在在哪？他想干什么？
表彰大會……全國直播……柳如煙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撲過去，抓起手機，
撥通了季伯常的電話?！安?！取消！立刻取消明天的直播！那枚功勛章我們不能要！
”她的聲音尖利而失控。電話那頭，季伯常的聲音帶著一絲宿醉的沙啞和被打擾的不悅。
“柳如煙，你又發(fā)什么瘋？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你聽我說！顧無言他……”“夠了！
”季伯常粗暴地打斷她，“我不管你又在玩什么把戲，明天，
你必須像個正常人一樣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否則，我們之間就徹底完了！”電話被狠狠掛斷。
柳如煙握著手機，手腳冰涼。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第二天，國家新聞中心演播大廳。
柳如煙面無血色地坐在第一排，止痛藥讓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季伯常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
胸前那枚金光閃閃的特等功勛章，刺痛了她的眼睛。激昂的音樂響起，
主持人用高亢的聲音宣布：“下面，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年度英雄記者，
季伯常先生，上臺領獎！”季伯常整理了一下領帶，向柳如煙投來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轉身上臺。就在他即將踏上臺階的那一刻，柳如煙的手機屏幕亮了。依然是那個號碼。
這一次，不是文字。是一個正在加載的視頻文件。她顫抖著點開。視頻里，是顧無言的臉，
背景昏暗，只能看清他半邊臉上的擦傷和凝固的血跡。他活著。他真的活著。他對著鏡頭，
扯出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笑?！把莩?，現(xiàn)在開始?！薄跋Ｍ阆矚g我送你的這份，
前排的禮物?！毖莶ゴ髲d的燈光驟然亮起，季伯常的身影出現(xiàn)在舞臺中央。
他背后的巨大屏幕上，本該播放他的個人集錦。然而，屏幕卻是一片漆黑。
5.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舞臺中央那片巨大的黑暗，交頭接耳。“怎么回事？
技術故障？”“不應該啊，這可是全國直播?！奔静Ｒ层蹲×耍仡^看了一眼屏幕，
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向后臺投去詢問的目光。柳如煙坐在臺下，心臟狂跳，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腦。她死死捏著手機，顧無言那張帶血的臉，和那句冰冷的話，
在她腦中反復回響。他要做什么？下一秒，答案揭曉。刺耳的電流聲后，
巨大的屏幕上并未出現(xiàn)畫面，而是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她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聲音。
是顧無言。“……請求支援……重復，我在C-3區(qū)域遭遇炸彈襲擊，左腿骨折，
被彈片擊中……證據(jù)硬盤在我身上……請求立刻……立刻派人救援……”那是我在邊境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