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我知道你在家,尹珊!賤人!”鞋尖踹在厚重的雙重防盜門上,
發(fā)出的悶響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震得頭頂聲控?zé)舳级哙铝艘幌隆N沂栈啬_,
齜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氣。媽的,勁兒使大了,皮鞋開膠了,這筆賬非得算她利息里不可!
我湊近貓眼往里看,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這種老式居民樓,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陳年舊木頭和淡淡油煙混合的味道,不算好聞,
但比我常去的那些城中村自建筒子樓強點有限。尹珊的資料顯示她在這兒租的房子,
借了平臺七萬塊,分期買了最新款手機、包包,還有不少高檔化妝品消費記錄。嘖,
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玩人間蒸發(fā)?“尹珊!別裝死!聽見沒有!有本事借錢沒本事還啊?
”我換了個姿勢,用肩膀頂了頂門,紋絲不動。這防盜門質(zhì)量還真不錯,估計是房東裝的,
尹珊可不像舍得在這上面花錢的人。
正當(dāng)我琢磨著是再踹幾腳還是從門縫里塞點“溫馨提醒”的恐嚇信時,
里面那層木門“咔噠”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半個腦袋,
懷里緊緊抱著一個舊洋娃娃。洋娃娃的金色頭發(fā)都打綹了,裙子也臟兮兮的,
一雙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笆迨澹阏医憬銌??”小女孩的聲音細細小小的,
像蚊子叫。我心里一樂。有門!老賴慣用伎倆,自己躲起來,讓家里老人孩子出來擋槍。
這套路我見多了。立刻換上自認為最和藹可親的表情,我彎下腰:“對啊,小姑娘,真聰明。
你把門打開,叔叔給你買糖吃哦,各種口味的,管夠!”小女孩沒接糖的茬,
只是慢慢舉起手里的洋娃娃,咧開嘴笑了。那一口牙……我滴個娘哎!黃黑交錯,參差不齊,
好幾顆還爛得只剩半截,牙齦透著不健康的暗紅色。這得是吃了多少糖,
或者……根本沒人管她刷牙?這尹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妹妹的牙爛成這樣都不帶去看看?“姐姐在這里哦?!毙∨⑿χ?/p>
把那破洋娃娃往我眼前又送了送。我管你這個那個的!跟我玩這套?
這洋娃娃八成是個改裝過的通訊器,里面藏著耳機麥克風(fēng),
尹珊那賤人正躲在哪個角落通過這玩意兒偷聽呢吧?現(xiàn)在科技可真發(fā)達,
玩具都能當(dāng)電話用了。趁著小女孩被我的話吸引,稍微拉開防盜門鏈條的瞬間,我眼疾手快,
一把就將那洋娃娃薅了過來。入手冰涼,還帶著點小女孩身上的汗膩感。
我把洋娃娃湊到嘴邊,像拿著個對講機,沒好氣地吼:“喂!喂!尹珊女士!聽見了吧?
欠我們平臺的七萬元本金加利息,今天能不能處理一下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痛快點兒!”洋娃娃的玻璃眼珠似乎反射著樓道昏暗的光,直愣愣地看著我。
一陣細微的、斷斷續(xù)續(xù)的雜音后,一個女聲傳了出來,聲音扭曲且微弱,
像是從極遠的水底傳來:“是…我……救救……我……”信號差得離譜。還“救我”?我呸!
“可別,還是您行行好,救救我吧!”我對著洋娃娃唾沫橫飛,“不然這樣,
利息我也不要了,看在您這信號比我還慘的份上,您就還個五萬本金,
再給我報銷兩千車馬費,這事兒就算了,怎么樣?夠意思了吧!
”“……是…我……救救……我……”對面還是那個死動靜,跟卡帶的錄音機似的。
我這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去你的!跟你好好說話不聽是吧?你今天不處理,
我就住這兒不走了!你妹妹可在家呢,嘿嘿,你自己想清楚!”威脅完畢,
我順手把洋娃娃像扔垃圾一樣丟在門口的茶幾上。那茶幾搖了一下,洋娃娃也跟著抖了抖。
嘿,還是個電動玩具?抖得還挺真。我這才有空仔細打量一下這個屋子。光線昏暗,
窗簾拉著一大半,家具簡單且舊,但表面看起來還算整潔,
至少比某些豬窩一樣的欠債人家強點。然后我就對上了旁邊那雙眼睛——那個小女孩,
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我,懷里空了,雙手還保持著抱娃娃的姿勢。
“看你爹呢!”我被看得有點發(fā)毛,沒好氣地吼了一句,“客人來了不知道整杯茶水?。?!
一點禮貌都不懂!”為了增加氣勢,我抬腳不輕不重地踹了一下茶幾腿。
茶幾上的洋娃娃又劇烈地抖動起來。小女孩好像沒聽到我的罵聲,
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又咧開那個讓人不適的笑容,露出那口爛牙。“只有紅茶可以嗎?
”她問,聲音平淡,沒有任何語調(diào)起伏。唉。我心里莫名軟了一下。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攤上這么個不靠譜的姐姐,牙爛成這樣,我這么兇她干嘛。語氣稍微緩和了點,我擺擺手,
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善:“小朋友,你放心,叔叔跟你姐姐之間有點經(jīng)濟糾紛,
等她回來處理了就沒事了。叔叔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你去玩吧?!毙∨⑼崃送犷^,
漆黑的眼珠里沒有任何光彩,只是重復(fù)道:“只有紅茶可以嗎?”她牙齦好像還在滲血?嘖,
看著都疼。這什么狗屁姐姐啊!借了那么多錢享受,好歹帶孩子去看看牙吧!
一股無名火又拱了起來,但這次是對尹珊的?!半S便!”我沒好氣地應(yīng)了一句,
一屁股在沙發(fā)上坐下。沙發(fā)表面看著還行,但一坐下去就感覺有點不對勁,硬邦邦的,
里面的彈簧估計都快退休了。我翹起二郎腿,從兜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想著先抽根煙歇會兒,看看電視消磨時間,等尹珊那賤人憋不住自己出來。打火機咔噠一聲,
火苗剛躥起來——突然,后背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嗷!”我觸電般彈起來,
反手就往背后撓。指尖碰到一個多足、硬殼、還在扭動的東西!“去你的!”腎上腺素飆升,
我猛地一把將那玩意兒從衣服里抓出來,狠狠摔在地上!定睛一看,
一條足有手指長的紅頭蜈蚣正在地板上瘋狂扭動!嚇得我汗毛倒豎,跳起來一腳就跺了下去!
嘎吱一聲,汁液橫流。媽的,這什么鬼地方?!驚魂未定地喘著氣,眼睛下意識地四處掃視。
剛才進來沒細看,這會兒才注意到身下這沙發(fā)……真他媽的臟??!淺色的布料上,
東一塊西一塊地浸著深色的污漬。有的是昏黃的油漬,
有的則是暗紅色的、已經(jīng)發(fā)黑發(fā)硬的印子……這顏色,這分布,
怎么看怎么不像咖啡或者果汁灑了沒擦干凈。倒像是……像是農(nóng)村過年殺豬時,
那個墊在下面接血的木頭臺子,用了十幾年都沒洗過的死德行!“尼瑪?shù)模?/p>
”我惡心得趕緊站起來,離那沙發(fā)遠點,“看著挺干凈一小姑娘,住的地方這么邋遢!
難怪借錢不還,焯!”背后的刺痛感越來越明顯,火辣辣地疼?!鞍。?/p>
疼疼疼……”我伸手一摸,被蜈蚣咬的地方已經(jīng)明顯鼓起一個包,又熱又腫。真倒霉!
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膈應(yīng)死我了!就在這時,那個小女孩晃晃悠悠地從廚房方向走過來,
雙手捧著一個老式的搪瓷茶缸,茶缸上還印著褪色的紅字?!笆迨澹愕募t茶。
”她走到我面前,努力把沉重的茶缸舉高。“一會兒喝!
你先去給我找點紅花油、風(fēng)油精什么的!倒霉催的,被蟲子咬了!”我煩躁地揮揮手,
脫掉上衣,光著膀子就往衛(wèi)生間走,想對著鏡子看看傷口到底多大?!笆迨澹愕募t茶。
”小女孩端著那茶缸,也不放下,就跟在我后面,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蛷d采光不好,
剛才沒太看清。這會兒衛(wèi)生間門口光線稍亮一點,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
我腳步頓住了。這小姑娘……她的眼睛……沒有眼白。兩顆眼球,全是漆黑的。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光澤,也映不出任何倒影?!叭ツ愕?!
”一股莫名的邪火猛地沖上天靈蓋,我想都沒想,抬腳就踢向那茶缸!“哐當(dāng)!”一聲脆響,
搪瓷茶缸飛出去,狠狠撞在衛(wèi)生間墻壁上。里面殷紅粘稠的液體瞬間潑灑出來,
在布滿陳舊水漬和污垢的瓷磚墻上炸開一大片淋漓的“血跡”,
然后順著垂直的墻面緩緩向下流淌。在衛(wèi)生間昏暗搖擺的燈光下,
那液體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介于紅酒和鮮血之間的暗紅色澤,
散發(fā)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略帶鐵銹味的甜腥氣。“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戴什么破美瞳!
”我指著小女孩的鼻子破口大罵,試圖用憤怒掩蓋心底突然竄起的一絲寒意,
“對眼睛傷害多大不知道嗎?!你那個死姐姐就不管管?!啊?!”小女孩似乎被我嚇到了,
縮了一下脖子,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指向那一片狼藉的、還在滴答著“紅茶”的墻壁,執(zhí)拗地重復(fù):“叔叔,你的紅茶。
”我忍不了了。尹珊這賤人,欠錢不還頂多是經(jīng)濟糾紛。但虐待兒童?
把孩子養(yǎng)成這樣——爛牙、營養(yǎng)不良、還給戴這種嚇人的美瞳?這他媽是人格淪喪!是犯罪!
報警!必須報警!讓警察來收拾她!順便把這孩子送福利院也好過跟著這種姐姐!
我鐵青著臉,摸出手機。屏幕上,信號格空空如也?!办?!
”我對著手機屏幕低吼一聲,不死心地把它舉高,在空中畫著毫無意義的圈,
試圖捕捉哪怕一絲微弱的信號。這什么破地方?信號屏蔽器都安排上了?
尹珊這老賴為了躲債可真下血本??!我憤憤地想。不對,她要有這錢和心思,
還不如直接把債還了清凈。我記得剛才在玄關(guān)踹門的時候,好像瞥見有一兩格信號來著?對,
肯定是屋里信號特別差。我捏著手機,大步流星就往玄關(guān)走。得離窗戶或者門近點,
說不定能蹭到鄰居家的Wi-Fi信號,或者捕捉到飄進來的微弱基站信號。走到防盜門前,
我伸手就去拉門把手——咔啦。門把手紋絲不動。我又用力擰了擰,還是沒反應(yīng)。
像是從外面被什么東西卡死了,或者……鎖芯徹底銹住了?“媽的!”一股邪火竄上來,
我抬腳就朝門板踹去!“砰!砰!砰!”厚重的防盜門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往下落,但門本身卻穩(wěn)如泰山,連條縫都沒晃開。我連踹了好幾下,
踹得自己腳底板生疼,那門依舊固若金湯。樓道里的聲控?zé)粼缇捅晃阴吡亮耍?/p>
透過貓眼能看到外面空蕩蕩的樓道,但就是出不去。
一種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煩躁感瞬間攫住了我。“叔叔,你的紅茶。
”陰魂不散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我猛地回頭,
看見那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客廳中央,伸著一根手指,這次指的是天花板。
她臉上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漆黑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得深不見底。
“紅你妹的茶!”我正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幾乎是在咆哮,“去給老子拿紅花油!哦……算了,
你個小屁孩估計也不知道紅花油是什么玩意兒,行吧行吧,你自個兒玩去吧,別煩我!
”我煩躁地擺擺手,懶得再理她。后背被蜈蚣咬的地方又痛又癢,腫包似乎更大了。
我得先解決這個。從兜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叼在嘴上。尼古丁能鎮(zhèn)痛,
也能讓我冷靜點。啪嗒!我按下打火機?;鹈鐒傑f起來,就猛地搖曳了一下,熄滅了。嗯?
有風(fēng)?我下意識地側(cè)過身,用另一只手擋著,再次按下打火機。啪嗒!火苗再次頑強地升起,
然后又毫無征兆地被一股無形的氣流吹滅。奇了怪了。我狐疑地四下張望。門窗緊閉,
這屋里哪兒來的風(fēng)?通風(fēng)口?也沒聽到換氣扇的聲音啊。我不信邪,又換了個方向,
幾乎是把打火機和煙頭湊到一起,再次嘗試。結(jié)果一樣。每次火苗剛起來,
就有一股微弱的、卻異常精準(zhǔn)的冷風(fēng)把它撲滅。這風(fēng)……好像就是沖著我打火機來的?
一股涼意順著我的尾椎骨慢慢爬上來。這他媽有點邪門了啊。我下意識地抬起頭,
視線在天花板上掃過——然后,我的動作徹底僵住了。客廳天花板的中央,
正對著我剛才坐過的那個殺豬臺似的沙發(fā)上方,不知何時,多出了兩行字。
是用那種暗紅色的、類似“紅茶”的液體歪歪扭扭寫上去的,墨跡還未干透,
甚至有一兩滴正在緩緩凝聚,欲滴未滴?!久妹檬枪??!俊究炫??!课业男呐K猛地一縮,
手里的煙和打火機差點掉地上。但也僅僅是那一瞬間。下一秒,
一股被戲弄的怒火如同汽油遇火,轟地一下爆燃起來!“去你的!以為能嚇到我?!
”我朝著天花板怒吼,聲音大得甚至蓋過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我可是專業(yè)的!
干討債這行三年,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潑油漆、寫血書、寄刀片、門口擺花圈……哪一樣不是我們玩剩下的?現(xiàn)在跟我玩這套?
裝神弄鬼!我猛地拉開隨身攜帶的挎包,從里面掏出一罐鮮紅色的自噴漆,
刺耳的“哐哐”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王八蛋尹珊!欠債不還,天打雷劈!
裝鬼嚇人,真不要臉!”我一邊罵,一邊走到玄關(guān)的墻壁前,對準(zhǔn)那片還算干凈的墻面,
狠狠按下了噴頭!嘶——!鮮紅刺鼻的油漆霧噴涌而出,迅速在墻上留下猙獰的痕跡。
但我沒寫“還錢”之類的俗套話。我可是有研究生學(xué)歷、考過教資的人!練字是基本功!
我手腕運轉(zhuǎn),筆走龍蛇,在墻上留下了一行行整齊劃一、方方正正的——仿宋體!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尹珊女士,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今日還款五萬二,
既往不咎!】【否則,后果自負!】看著墻上仿佛打印出來的紅色仿宋大字,
我滿意地喘了口氣,稍微解了點恨?!笆迨澹愕募t茶。”小女孩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
這次,她指向的是那個污漬斑駁的沙發(fā)。我懶得再搭理她。這孩子估計腦子確實不太正常,
被那個不負責(zé)任的姐姐給耽誤了??蓱z吶。我捏著自噴漆罐,開始琢磨下一個噴涂點位。
背后的腫包癢得厲害,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唉,我還得先找到藥。這鬼地方,
又是蜈蚣又是爛沙發(fā),細菌肯定少不了,可別感染了。我沒再看那個舉止怪異的小女孩,
轉(zhuǎn)身朝著臥室走去,準(zhǔn)備翻箱倒柜找找醫(yī)藥箱?!P室的門虛掩著,我一腳踹開,
帶起一陣灰塵。這房間比客廳更暗,只有一盞昏黃的小床頭燈亮著,勉強能看清輪廓。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灰塵、霉味和某種淡淡甜腥氣的味道撲面而來,讓我皺了皺眉。
“尹珊!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兒!”我象征性地吼了一嗓子,主要是給自己壯膽,
順便表達一下不滿。沒人回應(yīng)。只有我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有點單薄。行,搜!
今天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找出點值錢玩意兒,起碼把我的車馬費和精神損失費報銷了!
我打開手機的電筒功能,開始翻箱倒柜。抽屜里大多是些女人的舊衣服,款式普通,
沒什么值錢的標(biāo)簽。衣柜里空了一半,剩下的衣服也透著一股陳舊氣。
床頭柜里只有一些零碎雜物:半管干涸的口紅、一個空錢包、幾枚生銹的發(fā)卡。
“窮酸樣兒……”我低聲罵了一句,這尹珊看著消費記錄挺光鮮,實際家底就這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