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雅聽到我的問題,愣了很久。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因為緊張而絞在一起的手,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她開口,聲音沙啞,「我就是個傻子?!?/p>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悔恨和絕望。
「我就是個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人家說什么我都信,給我畫個大餅,我就真的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我今年二十六了,在外面漂了七八年,換了十幾份工作,住過地下室,吃過餿掉的泡面。
我太想過上好日子了,太想擺脫現(xiàn)在的生活了。
所以當(dāng)那個人出現(xiàn)的時候,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p>
她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她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劉洪偉派來的騙子,自稱叫“李哲”。
李哲是在一個社交軟件上主動加她的。
他自稱是做海外投資的富二代,朋友圈里曬的都是游艇、豪車、私人飛機(jī)。
他對程思雅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每天早安晚安,噓寒問暖,送的禮物也越來越貴重。
程思雅很快就淪陷了。
她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如此“珍視”過。李哲滿足了她對愛情和財富所有的幻想。
「他說他家里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嫌棄我的出身。
他說他會為了我,跟家里抗?fàn)幍降住!钩趟佳诺穆曇粼诎l(fā)抖。
「他說他正在跟家里安排的一個商業(yè)聯(lián)姻對象周旋,讓我等他。
他說他會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
「婚禮前兩天,他突然失聯(lián)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然后,我就收到了一個匿名郵件,里面是你們的結(jié)婚請柬,還有一張……一張宋先生的側(cè)臉照?!?/p>
「郵件里說,我愛的人,根本不叫李哲,他叫宋北城。
他一直在騙我,他要為了家族利益,娶一個富家千金。
還說,如果我真的愛他,就應(yīng)該去婚禮上,把他搶回來?!?/p>
「我當(dāng)時整個人都懵了。我不敢相信,我拿著那張照片。
跟我在網(wǎng)上看到的宋先生的照片對比,真的很像……我當(dāng)時就瘋了,我覺得我被全世界背叛了?!?/p>
「所以,你就穿著婚紗,去了我們的婚禮?!刮姨嫠言捳f完。
她痛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臉埋在手心里,泣不成聲。
「我當(dāng)時什么都沒想,我只想去問個清楚。
我以為……我以為我是在為我的愛情做最后一搏。
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咖啡館里很安靜,只有她壓抑的哭聲。
宋北城一直靠在椅子上,冷眼旁觀,一言不發(fā)。
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戾氣,消散了不少。
我靜靜地等她哭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抬起頭,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
「葛小姐,」她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乞求。
「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我也不求你們能幫我什么。
我就是想問問……我以后……該怎么辦?」
她徹底迷茫了。
愛情是假的,未來是空的,身上可能還背著債。
她的人生,因為一場騙局,被徹底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原形還要糟糕。
我看著她,心里嘆了口氣。
我該怎么回答她?
告訴她“堅強(qiáng)點(diǎn),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心靈雞湯,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告訴她“自作自受,活該”?又未免太過殘忍。
我正在組織語言,身邊的宋北城突然開口了。
「你想怎么辦?」他問,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程思雅被他嚇了一跳,怯怯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我問你,」宋北城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你現(xiàn)在,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繼續(xù)過你以前那種渾渾噩噩的日子?還是想站起來,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程思雅愣住了。
「討回公道?」她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幾個字,眼神里一片茫然。
「怎么討?李哲已經(jīng)跑了,劉洪偉……我斗不過他的。」
「誰說要你一個人去斗了?」宋北城嘴角一撇,露出一絲我熟悉的,那種帶著點(diǎn)壞笑的表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這家伙,又想搞什么騷操作?
「程思雅,」宋北城說,「我給你指條路。但是,這條路不好走,可能會讓你再次站到風(fēng)口浪尖上。你敢不敢走?」
程思雅的眼睛里,慢慢燃起了一點(diǎn)光。
「什么路?」
「劉洪偉雖然倒了,但他只是被商業(yè)規(guī)則懲罰了。
從法律上講,他沒有受到任何實(shí)質(zhì)性的制裁。
那個騙你的李哲,就算抓回來,也只是個詐騙犯。
而你,作為受害者,得到的,除了網(wǎng)友幾句不值錢的同情,什么都沒有?!?/p>
宋北城的聲音,像個循循善誘的魔鬼。
「但是,如果你愿意站出來,以『詐騙案受害者』的身份。
對劉洪偉的公司,以及李哲,提起民事訴訟,要求精神損害賠償和經(jīng)濟(jì)賠償。
那么,事情就不一樣了?!?/p>
程思雅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可是……我沒有錢請律師……」
「律師,我給你請。全國最好的律師團(tuán)隊。」宋北城說。
「訴訟費(fèi),我給你出。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所有的經(jīng)歷,原原本本地告訴律師,告訴媒體,告訴所有關(guān)注這件事的人?!?/p>
「我要你,把『程思雅』這個名字,從一個『愚蠢的拜金女』,變成一個『勇敢對抗黑惡資本的女斗士』?!?/p>
我聽得目瞪口呆。
我老公這腦回路,真是清奇。
他這是要……把程思雅打造成一個“網(wǎng)紅”?
「我……我行嗎?」程思雅顯然也被宋北城的提議給震住了,她不自信地指了指自己。
「為什么不行?」宋北城反問,「你不是在婚禮上挺勇敢的嗎?
『我這輩子就勇敢這么一次』,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現(xiàn)在,我再給你一個勇敢的機(jī)會,你敢不敢接?」
程思雅的嘴唇哆嗦著,她看著宋北城,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猶豫。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她怕再次被利用,怕再次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
我沖她笑了笑,開口說:「程思雅,我先生這個人,雖然有時候說話不好聽,但他不是壞人。
他這么做,不是為了幫你,也不是為了利用你。他是在幫你自己?!?/p>
我頓了頓,繼續(xù)說:「劉洪偉是我們的敵人,也是你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幫你,就是幫我們自己,把劉洪偉徹底踩死,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而你,也能通過這件事,拿回屬于你的東西,不管是錢,還是尊嚴(yán)。」
我的話,似乎給了她最后一劑強(qiáng)心針。
她臉上的猶豫,慢慢變成了堅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對著宋北城,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顾f,「宋先生,葛小姐,我聽你們的。我愿意站出來?!?/p>
宋北城滿意地笑了。
他打了個響指,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程思雅。
「這是王律師的電話,我們公司法務(wù)部的首席顧問。
你明天就聯(lián)系他,他會告訴你具體怎么做?!?/p>
程思雅雙手接過那張名片,像是在接一個改變自己命運(yùn)的機(jī)會。
「另外,」宋北城又說,「在你打贏官司之前,你的生活費(fèi),我包了。
就當(dāng)是我……借給你的。等你拿到賠償款,再還給我?!?/p>
他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算了,不用還了。就當(dāng)是我給我老婆買包的零頭,打水漂了。」
程思雅的眼淚,再一次掉了下來。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痛苦和悔恨,而是因為感動和……重生。
她站起來,又一次向我們深深鞠躬。
「宋先生,葛小姐,謝謝你們。」
「謝就不必了?!顾伪背菙[了擺手,恢復(fù)了他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以后腦子放亮點(diǎn),別再被男人隨便幾句好話就騙得找不著北了。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這么帥,還這么專一的?!?/p>
說著,他還沖我挑了挑眉。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男人,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耍帥。
從咖啡館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捶了宋北城的胳膊一下。
「你什么時候想出這么個主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剛才,靈光一閃?!顾靡庋笱蟮卣f,「怎么樣?你老公我是不是很機(jī)智?」
「機(jī)智是機(jī)智,就是有點(diǎn)損。」我說,「你這是要把劉洪偉的尸體,再拉出來鞭尸三百遍啊?!?/p>
「對付這種人,就得這樣。」宋北城冷哼一聲。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惹了我宋北城,惹了我老婆,是什么下場?!?/p>
他牽起我的手,十指緊扣。
「而且,」他側(cè)過頭看著我,眼神很認(rèn)真。
「我也不想你心里一直有個疙瘩。
讓程思雅自己去解決這件事,對她,對我們,都是最好的結(jié)局。
這件事了了,我們就真的翻篇了?!?/p>
我看著他,心里一動。
這個男人,心思其實(shí)比誰都細(xì)膩。
他做的這一切,看似是在報復(fù)敵人,看似是在布局,但歸根結(jié)底,都是為了我。
為了讓我徹底安心。
「宋北城,」我停下腳步,踮起腳尖,在他嘴上親了一口,「謝謝你。」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夫妻之間,客氣什么?!?/p>
陽光下,他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燦爛。
我知道,我們的生活,終于要回歸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