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喧鬧依舊。但我們這一桌,卻安靜得像在另一個次元。
我們對視著,像兩只對峙的困獸。二十多年的情誼,在這一刻,薄得像一張紙,一捅就破。
最終,是他先敗下陣來。
他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里,仿佛吐盡了二十年的隱忍和偽裝。
然后,他笑了。
“阿明啊阿明,你還真是……總能給我‘驚喜’?!?/p>
他不再掩飾了。他的眼神,變得冰冷,陌生,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他頭頂?shù)臉撕?,也在這時,發(fā)生了變化。
除了那個血紅的【血海深仇:99.95%】,旁邊,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黑色的標簽。
【代理人(考核期)】
那個“歸零者”女人的話,在我腦海里炸響。
“他想把你,變成和他一樣的東西。一個被‘觀測者’選中的,可悲的‘代理人’?!?/p>
“好吧,”陳夜拿起桌上的六分儀,在手里把玩著,動作熟練得仿佛這個東西本就屬于他,“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必要再演下去了?!?/p>
他抬起眼,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沒錯?!彼f,“你爸,陸建國,是我看著他死的?!?/p>
轟!
盡管心里早有準備,但當(dāng)他親口承認的這一刻,我的世界,還是徹底崩塌了。
“為什么?”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為什么?”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因為,這是他欠我們陳家的!”
“你爸的債,該你還了?!?/p>
“我爸欠你們陳家什么?”我死死地攥住拳頭,指甲嵌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欠的,是我爸的一條命!是我媽的半輩子!是我整個童年!”陳夜的情緒激動起來,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他頭頂?shù)倪M度條,在99.95%和99.96%之間,瘋狂地來回跳動。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不能再刺激他了,必須讓他冷靜下來。
“我不信!”我吼道,“我爸不是那樣的人!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我刻意表現(xiàn)出的“不信”,似乎讓他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冷笑一聲,那股瘋狂的勁頭慢慢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報復(fù)性的快感。
“誤會?好啊,我就讓你死個明白?!?/p>
他開始講述一個我從未聽過的故事。
他說,當(dāng)年,我爸陸建過和 他爸陳衛(wèi)國,是最鐵的哥們,也是一個秘密科研項目的核心成員。那個項目,就是研究他手中這個“星之鑰”——黃銅六分儀。
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東西,可以接收到來自某個未知地外文明的“信號”,那些信號,可以被解讀為一種“數(shù)據(jù)”,能夠影響甚至改寫現(xiàn)實世界的某些“規(guī)則”。
而我,陸明,天生就對這種信號有著極強的“親和力”。換句話說,我是最完美的“接收器”。
“那個項目,本來可以改變世界?!标愐沟穆曇衾飵е唤z顫抖,“但你爸,他害怕了。他覺得這是在玩火,是潘多拉的魔盒。他想終止項目,銷毀‘星之鑰’?!?/p>
“而我爸,他不同意。他覺得這是人類進化的唯一機會。他們產(chǎn)生了巨大的分歧?!?/p>
“那天晚上,他們帶著‘星之鑰’,準備去做最后一次測試。結(jié)果,在路上,他們遭到了襲擊。一個神秘的‘黑傘人’,他也是為了‘星之鑰’而來。”
“你爸為了保護‘星之鑰’不落入壞人手里,選擇了……引爆車載的備用能源,和那個‘黑傘人’同歸于盡。但他沒想到,那個能源的威力,超出了他的想象?!?/p>
陳夜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那場爆炸,不僅殺死了他自己和那個‘黑傘人’,還把我爸,我那個坐在副駕駛的父親,炸成了植物人!”
“他在醫(yī)院里,像個活死人一樣,躺了整整十年!十年!你知道我媽和我,這十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所以,你告訴我,陸建國,他是不是兇手?他是不是欠我們家的?”
我呆住了。
這個故事,完全打敗了我對我父親的認知。原來他不是什么普通的工程師,原來他的死,背后還隱藏著這樣驚天動地的秘密。
可是……如果這是真相,那為什么,陳夜對我的標簽,是【血海深仇】?
我爸是為了保護項目成果,才選擇犧牲。這雖然造成了悲劇,但罪不至死,更談不上血海深仇。這中間,一定還有我不知道的環(huán)節(jié)。
“你說的……是真的?”我艱難地問。
“信不信由你。”陳夜恢復(fù)了冷靜,將六分儀收進了口袋,“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p>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你爸當(dāng)年欠下的債,現(xiàn)在,輪到你用你的‘能力’,你的‘命’,來償還了。”
“那個‘觀測者’,對我這種天生的‘接收器’,很感興趣。而我,只要把你這個完美的‘祭品’獻上去,我就能獲得我想要的一切?!?/p>
他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的江風(fēng)里。
我腦子里亂成一團。
我該相信他嗎?他的故事里,充滿了漏洞。如果我爸是英雄,他為什么要恨他?如果他只是想把我獻祭給“觀測者”,那這二十年的兄弟情,又算什么?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別信他的任何一個字。他在給你灌輸一個‘虛假’的仇恨基礎(chǔ)。這是‘代理人’考核的最后一步。他需要你,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可’這場血海深仇的存在。”
我猛地站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
是誰?是誰在監(jiān)視我?
短信又來了。
“去城西的‘遺忘碼頭’。那里,有另一個人,知道一部分真相???!他的人,已經(jīng)在路上了?!?/p>
我來不及多想,立刻打車,前往那個叫“遺忘碼頭”的地方。
那是一個廢棄的貨運碼頭,堆滿了生銹的集裝箱。我根據(jù)短信的指示,找到了其中一個紅色的集裝箱。
門是開著的。我推門進去,看到一個男人,被綁在椅子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是那個地下拳館里,和陳夜聊得很投機的拳手!
他的頭頂上,也有一個標簽。
【知情者(將被滅口)】
“……快……快走……”他看到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道,“這是……陷阱……”
話音未落,集裝箱的鐵門,轟然關(guān)閉!
外面,傳來了陳夜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阿明,游戲,該結(jié)束了。你這樣不聽話的‘祭品’,只能提前處理掉了?!?/p>
黑暗中,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汽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