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陣雨把天空砸得發(fā)灰,寧真經過二樓,聽著書房里父親和陳助理的對話,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椅墊上的紋路。陳助理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線,軟塌塌卻磨人:“……許墨的檔案很干凈,父母早亡,戶籍在城郊孤兒院,銀行卡每月有固定支出,流向癌癥救助基金會?!崩详愵D了頓,“昨天下午,他去了趟市中心醫(yī)院,查不到就診記錄,但監(jiān)控拍到他和腫瘤科的護士說了幾句話。
寧真的心揪了一下。她早上剛去過許墨的出租屋。那屋子小得像個儲物盒,墻皮泛著潮斑,書桌上擺著解剖鏡,旁邊的鐵盒里裝著半凝固的紅色液體——許墨說那是做標本用的染色劑,可她總覺得那顏色像血。
最讓她在意的是,她改瞥見垃圾桶里扔著塊帶血的繃帶,暗紅的漬痕暈透紗布,邊緣還沾著點泥土。當時許墨站在門口,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有圈新鮮的擦傷,她問怎么弄的,他只含糊說“搬標本箱時蹭的”,眼神卻飄向窗外的雨簾,像藏著事。
“干凈?”父親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他看著父親穿著白襯衫,領口系著銀絲領帶,手里捏著幾張紙,“去跟他說清楚,就這種人,裝著處處看不起我女兒,實際上就是擺姿態(tài),心里不知道怎么惦記寧家的錢?!?/p>
陳助理點點頭:“寧總放心,我已經提醒過他了……”
“爸!”寧真猛地推門進來,珍珠項鏈在胸前晃了晃,“你干了什么?”
“我是為你好?!睂幹菊\把紙拍在茶幾上,是許墨的課表和兼職記錄,“這種沒根沒底的人,心思深。‘提醒’他一下,讓他知道什么叫分寸。下個周有去英國交換生的名額,我給你報了。”
“提醒”兩個字咬得很重,像在掂量什么。寧真看著父親轉身回書房的背影,突然想起許墨手腕上的擦傷,想起那塊帶血的繃帶——難道父親已經動過手了?
與此同時。許墨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發(fā)信人備注是“盯梢的”:“您的信息已經報給寧總了,后續(xù)的錢可以結了?!?/p>
寧真聽了這話和父親大吵一架,奪門而出,母親也沒攔住。
她攥著手機沖出家門,雨絲打在臉上生疼。剛跑到小區(qū)門口,想給許墨打電話,許墨的短信進來了:“雨大,別亂跑。”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她鼻子一酸。她回過去:“你在哪?現在傷口還疼么?”
“沒事,小磕碰。”許墨回得很快,附帶一張照片——他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手腕纏著新的繃帶,透過紗布能看到淡淡的紅痕,“陳助理的人很客氣?!?/p>
寧真盯著照片里的繃帶,突然覺得父親的警告像把鈍刀,正一點點割開什么。她轉身對追出來的陳助理說:“告訴爸,英國我不去了,今晚住宿舍?!?/p>
陳助理想勸,被她一眼瞪回去:“再攔著,我就去許墨那住?!?/p>
雨越下越大,寧真踩著積水往學校走,書包里的手機還在震動,是父親發(fā)來的消息,她沒看。腦海里反復回放著許墨的樣子——他低頭做標本時專注的側臉,他說“沒事”時故作輕松的語氣,還有那塊帶血的繃帶,在雨里暈成模糊的紅。
她不知道,此刻的許墨正坐在實驗室里,看著手機屏幕。剛才那條“碰了他一下”的短信,是他買通的盯梢人發(fā)的;手腕上的擦傷,是他自己用砂紙輕輕蹭的;垃圾桶里的帶血繃帶,是用標本染色劑和血漿替代品調的——顏色、濃度,甚至干涸的速度,都經過反復試驗。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盯梢人發(fā)來的:“寧小姐去學校了,跟寧總說不去英國?!?/p>
許墨笑了笑,打開抽屜,里面放著個玻璃罐,泡著半片藍翅蝶翅膀,標簽上寫著“寧真”。翅脈在燈光下像張網,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
雨還在下,實驗室的窗戶上爬滿水痕,像誰的眼淚。許墨用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敲了敲玻璃罐,輕聲說:“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