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四下看看，發(fā)現(xiàn)這里是通往超市正門的必經(jīng)之路，便掏出警官證，
大聲喊道：“讓一讓！大家讓一讓！前面有傷員，救護(hù)車馬上來了！不要擋路！
”一聽人命關(guān)天，縱然圍觀群眾里還是有些素質(zhì)低下的不肯讓開，
大部分卻已經(jīng)自覺退到了步行街兩旁。附近十字路口的兩名交警看到人群聚集，
緊張地趕來維持秩序，吳端說明了情況，交警開始著手驅(qū)趕不愿讓路的人。
吳端大聲道：“大家不要聽信謠言！此人剛剛故意傷害，致使一名女性頭部受傷，
現(xiàn)在傷勢還不清楚，我是市局刑警，正好路過，抓他回去問清楚，警方不會冤枉好人，
也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人們交頭接耳，將信將疑，
有些沒耐心看到結(jié)局的人已經(jīng)離開。好在，救護(hù)車很快來了。救護(hù)車一來，
直接驗證了“前方有傷者”的說法，間接驗證了“被抓的是傷人兇手”的說法。
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吳端都能想到這條熱點新聞的發(fā)展趨勢：第一步，警察打人，
群情激憤；第二步，熱心網(wǎng)友放出完整視頻資料，所謂的“實錘”，
還原大致真相；第三步，官方表態(tài)，
我們一定會遵從……嚴(yán)守……杜絕……捍衛(wèi)……；第四步，某明星出軌|吸毒|嫖娼，
眾人一哄而散，跑去圍觀新的熱點。不過這些吳端都沒心思去管，
此刻的他正在審訊室里火冒三丈?！叭思也蛔屇慊厝スぷ?，你就殺人？”吳端問道。
“不是殺人！是同歸于盡！”男人大喊：“他們不讓我活！我要拉個墊背的！
”“同歸于盡？呵，”吳端道：“同歸于盡你跑什么？那女的都被你開瓢了，
你怎么不同歸于盡一頭撞死？！”男人被他噎住了話頭，氣焰小了些，
斗雞一般梗起來的脖子終于縮到了正常形態(tài)。“誰讓他們先冤枉我！”男人道。
“什么冤枉？說清楚！”“我沒去過女更衣室！更沒想偷看她習(xí)歡歡！
超市里那么多小姑娘我不看，看她一個老女人？我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的樣子，
呸！”“那當(dāng)天究竟怎么回事？”“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只知道，我一走，
那天晚上抓我的小保安，叫張?zhí)旌拥?，他那個無業(yè)游民的爹第二天就來頂了我的活兒！
別看打掃衛(wèi)生說出去不好聽，那可是個美差啊，天天在超市里，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
冬暖夏涼，還給交三險一金，活兒也一點都不累，
每天開一開清掃車就行了……我這個歲數(shù)的人，
不知道多少都在羨慕這工作……”男人沒有明說，
但暗示得已經(jīng)相當(dāng)明顯：有個叫張?zhí)旌拥谋０?，為了讓自己的父親謀到這么個差事，
而故意坑了他，讓他丟了工作。吳端又問道：“那你就打人報復(fù)？”“打她是輕的！
”男人氣鼓鼓道：“我找人事部那么多次，最開始就是想把事兒說清楚，即便不回來工作，
他們也不能隨便壞我的名聲！沒偷看就是沒偷看，可那女的什么態(tài)度啊，媽的狗眼看人低，
老子應(yīng)該操刀砍死她！死三八……”咒罵聲不斷，看起來男人真的積怨已久。
等他罵不出什么花樣了，吳端便問道：“那習(xí)歡歡呢？你豈不是更想殺她？
”“不關(guān)她的事兒，”男人想了想，“她可能也被騙了吧……那天晚上，
我打掃完最后的衛(wèi)生，去上了個廁所。廁所就在更衣室邊上，
我從更衣室門口走過的時候，保安就大喊大叫，
說我偷看……更衣室里的習(xí)歡歡哪兒知道狀況，她一聽保安那么喊，就以為我偷看唄，
這事兒本來就說不清……倒霉倒霉！我還被她弟打了一頓呢，找誰說理去？
”“那天之后你就被開除了？”“呵呵，那些文縐縐的人說是勸退。
我也沒個一技之長，只能去工地干體力活，可是這把年紀(jì)，哪兒還干得動，
就是我愿意拼了這把老骨頭，人家還不要我呢。哎，房租都交不起，不瞞你說，
我在橋洞底下住了一個禮拜了……這么冷的天，真過不下去了，
不然……好死不如賴活著對吧？誰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吳端打斷他，
問道：“你……有兒女嗎？”男人一愣，低下了頭，氣焰徹底被澆滅。
“有什么隱情，你說出來，我們才能想法幫你。”吳端耐心地等待男人開口。
“能給根煙嗎？”男人沒抬頭，說話卻帶上了鼻音。吳端給他點了根煙。
他抽得很慢，似乎很久沒抽過煙了，舍不得一口氣抽完。煙抽了一半，
男人終于又開口了，“兒女進(jìn)城扎根，不容易，我不能拖他們后腿。
不是他們不養(yǎng)我……我自己不愿意去，真的，要是因為我讓女婿或者兒媳婦不自在，
回頭再鬧矛盾，那多不好?！眳嵌嗣靼琢??！安唤幽慊丶?，至少每月得給你贍養(yǎng)費，
你都住橋洞了，孤寡老人也不至于啊，太不像話了！回頭我來聯(lián)系他們！
”不給男人反駁的機會，吳端繼續(xù)問道：“這么說，你不怪習(xí)歡歡？”“唉！
怎么說……也有點怨她吧，超市那些勢利眼——那些說我是變態(tài)、偷窺狂的，我都恨。
好好的，誰愿意讓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據(jù)說你曾揚言要殺死習(xí)歡歡？”“哈，
我說過的話多了，我還說要把他們都?xì)⒘?，一個不剩呢，
我還說要一把火燒了那個鬧心的超市……我這么說吧，干過的事，我全認(rèn)，
人事部那女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死兩干凈，我給她償命。可我沒干過的事兒，
你們也別想往我頭上扣，什么習(xí)歡歡，她又怎么了？
我都多久沒見過她了……”“你在哪個橋底下住？有人能給你證明嗎？
”“就西虹大橋，那兒背風(fēng)，證明……那兒有個老要飯的，大伙都叫他柱爺柱爺?shù)模?/p>
他認(rèn)識我，你們可以去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