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禮,更像一場葬禮。
來賓們同情的目光,像一把把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剖開我的尊嚴(yán)。
“聽說了嗎?新娘是顧二少的前女友,被甩了才嫁給活死人的哥哥,嘖嘖,這報復(fù)心……”
“守活寡啊,顧大少爺撞成植物人都一年了,這輩子都醒不來了?!?/p>
“圖什么?不就圖顧家的錢,圖一個‘顧太太’的名分好膈應(yīng)前任嗎?”
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我穿著潔白的婚紗,筆直地站著,臉上掛著標(biāo)準(zhǔn)而疏離的微笑。
我的新郎,顧承頤,正安靜地“坐”在特制的輪椅上。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他就像一尊完美的蠟像。
司儀高聲詢問:“蘇念小姐,你愿意嫁給你面前的顧承頤先生,無論他健康或疾病……”
我越過他,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了賓客席第一排。
那里坐著我的前男友,顧宸安,顧承頤的親弟弟。他一身高定西裝,英俊非凡,身旁依偎著他美麗的未婚妻,富家千金白若微。
他正看著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夷,仿佛在說:蘇念,這就是你想要的?用一輩子的幸福來報復(fù)我,值得嗎?
我笑了。
我接過話筒,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禮堂:“我愿意。”
三個字,像一記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顧宸安的臉上。我看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身旁的白若微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對我投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我回以更燦爛的笑容。
顧宸安,你以為我嫁給你哥,是自毀前程,是守一輩子活寡?
你錯了。
從今天起,我是你的大嫂。每一次你和你心愛的女人在我面前秀恩愛,都必須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大嫂”。每一次家族聚會,我的位置,永遠(yuǎn)在你之上。
這只是開始。我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為了財富拋棄的東西,我是如何輕易得到的。我會讓你為你今天的選擇,悔恨終生。
婚禮結(jié)束,我被送進(jìn)了婚房。
巨大的雙人床上,顧承頤被人安置在那里,安靜得像個睡著了的王子。
我脫下沉重的婚紗,走進(jìn)浴室,將自己泡在溫?zé)岬乃?。鏡子里映出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寒星。
洗完澡出來,我隨意地套上一件絲質(zhì)睡袍,坐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我看著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
外界傳言,一年前,顧家繼承人顧承頤遭遇了一場離奇的車禍,從此變成了植物人。醫(yī)生斷言,他蘇醒的幾率為零。
顧家為了安撫和他有婚約的白家,也為了找個人沖喜,更是為了羞辱那個讓他們丟了面子的我,才導(dǎo)演了這場荒唐的婚禮。他們以為,我走投無路,只能接受。
他們猜對了一半。我是走投無路,但我也是心甘情愿。
夜深了。
我靠在床邊,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和男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疲憊感席卷而來,我的眼皮越來越重。
就在我即將睡去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你打算在這里坐一夜?”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睡意全無。我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向床上。
那個本該是植物人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邃,銳利,像藏著無盡深淵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他的目光,沒有絲毫屬于植物人的渾濁和呆滯,反而充滿了審視和壓迫感。
我嚇得幾乎要尖叫出聲,卻被他下一句話釘在了原地。
“關(guān)上燈?!彼畹溃曇衾飵е蝗葜靡傻臋?quán)威,“你吵到我了?!?/p>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本能地做出了反應(yīng)。我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摸到墻上的開關(guān),“啪”的一聲,將燈關(guān)掉。
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的月光,朦朧地灑進(jìn)來,勾勒出他坐在床上的輪廓。
他……他竟然自己坐起來了!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醫(yī)生不是說他永遠(yuǎn)都醒不來了嗎?
“過來。”黑暗中,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一動不敢動,渾身僵硬。
“怕我?”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嘲弄,“一個敢為了報復(fù)前男友,嫁給植物人的女人,膽子就這么???”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謶纸鉀Q不了任何問題。眼前的情況雖然詭異,但對我來說,未必是壞事。
我借著月光,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床邊。
“你……你到底是誰?”我鼓起勇氣問。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拔沂悄愕恼煞颍櫝蓄U?!?/p>
“可他們說,你……”
“他們說的,你就信?”他打斷我,“那你看到的,又是什么?”
我看著他,黑暗中,他的輪廓清晰而有力,哪里有半分植物人的樣子?
“你……是裝的?”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rèn)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顧家的大少爺,未來的繼承人,竟然裝了一年的植物人!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樣的秘密?
“為什么是我?”我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顧家為什么要選擇我?
“因?yàn)槟銐虼溃矇蚝??!彼幕卮穑敛涣羟?,“你被顧宸安拋棄,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是最好控制的棋子。同時,你對他的恨,又能讓你心甘情愿地踏入這個牢籠,成為我最好的掩護(hù)。”
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被算計得明明白白。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
我以為是我在利用這場婚姻報復(fù)顧宸安,卻沒想到,我本身就是別人計劃中的一部分。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說出去?”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jìn)掌心。
“說出去?”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拿什么證明?一個為了報復(fù)而嫁入豪門的女人,說自己的植物人丈夫半夜會醒來?你猜,是相信你的人多,還是覺得你瘋了的人多?”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冷。
“而且,蘇念,你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我的秘密一旦暴露,你這個‘顧太太’,也就當(dāng)?shù)筋^了?!?/p>
我沉默了。
他說得對。我沒有任何退路。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冷靜地問。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的目光,像X光一樣,將我從里到外看了個透。
良久,他緩緩開口。
“很簡單?!?/p>
“白天,你是我無可挑剔的妻子,照顧我,愛護(hù)我,演好這場深情大戲?!?/p>
“晚上……”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你是我最鋒利的刀?!?/p>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jìn)房間。
我睜開眼,渾身酸痛,像是被卡車碾過。昨晚,我在地毯上坐了一夜,幾乎沒合眼。
床上,顧承頤又恢復(fù)了那個安靜的植物人狀態(tài),雙目緊閉,呼吸平穩(wěn),仿佛昨夜那個冷酷銳利的男人,只是我的一場噩夢。
可我知道,那不是夢。
房門被輕輕敲響,傭人張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少奶奶,您醒了嗎?該給大少爺擦身喂流食了?!?/p>
我深吸一口氣,從地毯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游戲,開始了。
“醒了,張媽,你進(jìn)來吧?!蔽业穆曇簦俏易约憾俭@訝的平靜。
張媽推著一個裝著各種護(hù)理用品的小車走了進(jìn)來。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同情和憐憫,但更多的是豪門傭人慣有的規(guī)矩和疏離。
“大少奶奶,這些是給大少爺日常護(hù)理用的。您是第一天,要不要我先教您一遍?”
“不用了?!蔽易叩酱策叄闷饻?zé)岬拿?,動作嫻熟地開始為顧承頤擦拭臉頰和手臂,“以前在醫(yī)院照顧我父親的時候,學(xué)過一些。”
我的父親,就是因?yàn)闆]錢治病,才早早地離開了我。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顧宸安為了白若微家的投資,輕易地放棄我們五年感情時,我會那么恨。
張媽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沒再多說,只是把裝著流食的碗遞給我。
流食是通過一根連接著顧承頤胃部的管道喂進(jìn)去的。我拿起注射器,一點(diǎn)一點(diǎn),緩慢而又耐心地將碗里的營養(yǎng)液推進(jìn)去。
整個過程,我做得一絲不茍,臉上甚至帶著溫柔的、屬于妻子的關(guān)切。
張媽站在一旁看著,眼神里的輕視,似乎少了一些。
“大少奶奶真是個細(xì)心的人?!彼芍缘刭潎@了一句。
我笑了笑,沒說話。
細(xì)心?如果她知道,我此刻心里想的是,昨晚那個男人命令我時冰冷的眼神,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送走張媽,房間里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那張毫無破綻的“睡顏”,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為什么要裝???他的敵人,又是誰?
我正想著,床上的男人,眼皮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不會白天也能動吧?
事實(shí)證明,是我想多了。他依舊安靜地躺著,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我松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后怕。和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待在同一個房間,簡直像是在與虎謀皮。
一整天,我都扮演著一個盡職盡責(zé)的“沖喜新娘”。
我給他按摩肌肉,防止萎縮。我對著他說話,給他讀新聞,演足了一個不離不棄的妻子的戲碼。
顧家的人,包括顧宸安和白若微,都沒有出現(xiàn)。想來,他們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讓我明白自己在這個家里的地位。
我不在乎。
我巴不得他們永遠(yuǎn)別來。
夜,再次降臨。
我早早地洗漱完畢,依舊坐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只能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十二點(diǎn)。
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動靜。
難道……他昨晚是騙我的?
就在我疑神疑鬼的時候,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在房間里響起。
“去書房,把我桌上左手邊第二個抽屜里的東西拿來。”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去,他不知何時又坐了起來,正靠在床頭,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
我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去了隔壁的書房。
他的書房很大,裝修風(fēng)格和他的人一樣,冷硬,沉穩(wěn)。我按照他的指示,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里,只有一個黑色的U盤。
我拿著U盤回到臥室,遞給他。
他接過U盤,又遞給我一個平板電腦。
“這里面,是顧氏集團(tuán)旗下子公司‘宸星科技’未來半年的所有項(xiàng)目計劃和財務(wù)預(yù)估。給你三天時間,把它背下來。”
我愣住了。“宸星科技?那不是……顧宸安負(fù)責(zé)的公司嗎?”
“沒錯?!彼粗?,眼神里閃過一絲冷意,“我要你,不僅要背下來,還要理解里面的每一個項(xiàng)目,每一個數(shù)據(jù)。三天后,我會考你?!?/p>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
“蘇念,你嫁給我,不是為了報復(fù)他嗎?”他反問,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你以為報復(fù)是什么?在他面前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還是讓他叫你幾聲大嫂?”
他湊近了一些,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
“真正的報復(fù),是要把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踩在腳下,碾得粉碎?!?/p>
他的話,像一把火,瞬間點(diǎn)燃了我心底的恨意。
他說得對??陬^上的勝利,算什么報復(fù)?我要的,是讓顧宸安一無所有!
“我明白了。”我接過平板,眼神變得堅定。
“不明白?!彼浜咭宦?,“你只是一個學(xué)設(shè)計的,對商業(yè)一竅不通。這三天,晚上我教你,白天你自己學(xué)。記住,你沒有失敗的資格?!?/p>
接下來的三天,我過上了地獄般的日子。
白天,我要扮演深情妻子,照顧一個“植物人”。
晚上,這個“植物人”就會變成最嚴(yán)厲的魔鬼導(dǎo)師。
他懂的東西,多得超乎我的想象。從公司管理,到項(xiàng)目風(fēng)險評估,再到金融杠TAA略,他似乎無所不知。
他教我如何看財務(wù)報表,如何分析市場趨勢,如何找出項(xiàng)目計劃里隱藏的漏洞。
他很嚴(yán)厲,我稍有差錯,就會被他毫不留情地訓(xùn)斥。
“豬腦子嗎?這么簡單的現(xiàn)金流問題都看不懂?”
“你的注意力在哪里?我只說一遍!”
有好幾次,我都委屈得想哭。但我都忍住了。因?yàn)槲抑?,這是我唯一的機(jī)會。
我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他教給我的所有知識。
第三天晚上。
他開始考我。
“宸星科技下個季度的核心項(xiàng)目是什么?預(yù)算多少?潛在風(fēng)險是什么?”
“是‘智云’AIoT平臺項(xiàng)目??傤A(yù)算八千萬,分三期投入。潛在風(fēng)險有三個,第一,技術(shù)壁壘不高,容易被競爭對手模仿。第二,市場推廣費(fèi)用預(yù)估過高,占了總預(yù)算的百分之四十,有虛報的嫌疑。第三……”
我流利地回答著,將U盤里的內(nèi)容,結(jié)合他教我的分析方法,一一闡述。
他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
等我說完,他沉默了許久。
就在我以為自己哪里說錯了,心里忐忑不安的時候,他緩緩開口。
“還不算太笨。”
這是三天來,我第一次得到他的肯定。
我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絲小小的喜悅。
“明天,是顧家的家庭晚宴?!彼粗?,眼神深邃,“顧宸安會在晚宴上,向老爺子匯報‘智云’項(xiàng)目,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支持?!?/p>
“你的任務(wù),就是在老爺子最高興的時候,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