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被硬生生顛醒的。劇烈的搖晃，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滾筒洗衣機，
五臟六腑都快甩錯了位。耳邊是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
還有兩個刻意壓低的、粗嘎的嗓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啊瓔尩?，這荒山野嶺的，
真能撞見……說是張大佛爺家的親戚？”“管他呢！人暈著呢，搜干凈，值錢的留下，
完了往亂葬崗一扔……誰他媽知道？”粗糙的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扯開了他的外套口袋。
林迪猛地睜開眼。入眼是昏暗搖晃的空間，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像個車廂。
兩個穿著短打、面貌兇悍的男人正圍著他，一個手里抓著他的錢包和手機，
另一個正試圖把他腕上的運動手表擼下來。見他突然睜眼，兩人都是一愣。電光石火間，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混亂和不適。林迪幾乎是下意識地屈膝、猛踹！正中一個歹徒的小腹。
那人“嗷”一聲慘叫，猝不及防向后撞在車壁上。另一個反應稍快，罵了句臟話，
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就捅了過來！距離太近，刀尖直奔心口。林迪瞳孔一縮，
身體反應快過思考，側身閃避的同時，
右手已經(jīng)探入后腰——那里別著他穿越前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生日禮物，
一把沉甸甸的M1911手槍！“咔噠！
”清脆而冰冷的金屬機括聲在狹窄的空間里異常刺耳。
黑黝黝的槍口直接頂在了持刀歹徒的眉心。那歹徒的動作瞬間僵死，眼睛瞪得滾圓，
瞳孔里映出那件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鐵疙瘩”，匕首“當啷”一聲掉在車板上。
另一個剛爬起來的同伙也嚇得不敢動彈，大氣不敢出?！皷|西?！绷值系穆曇粲悬c啞，
但握著槍的手穩(wěn)得出奇，“放下。滾?！眱蓚€歹徒手忙腳亂地把錢包手機手表扔回他身上，
連滾帶爬地掀開車簾，驚叫著跳下了還在行駛的馬車。林迪猛地喘了口氣，
冷汗這才后知后覺地浸濕了后背。他撩開車簾一角，外面是荒涼的土路和遠去的山巒，
完全陌生的景象。馬車前頭的車夫似乎對后車廂的動靜毫無察覺，或者根本不敢察覺。
他坐回角落，檢查了一下彈夾，七發(fā)子彈，黃澄澄的，充滿了工業(yè)時代的力量感。
他又拿起那個已經(jīng)黑屏的手機，屏幕映出自己年輕卻蒼白的臉，
以及身上這件明顯不屬于現(xiàn)代的藏青色長衫。穿越了。而且，剛才那兩人說什么？張大佛爺？
……這稱呼，怎么這么耳熟？一種極其荒謬的預感攫住了他。馬車又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
終于慢了下來。外頭人聲漸多，有了些市井的喧囂。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了一聲：“爺，
到地方了，長沙城……張府大門前。”林迪深吸一口氣，將手槍重新別回后腰，
用長衫下擺仔細蓋好，這才下了車。一座氣派非凡的府邸矗立眼前，高門大戶，
門楣上懸著“張府”的匾額，門口站著兩個精干的家丁，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過往行人。
他剛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家丁便警惕地喝道：“干什么的？”“我找張啟山。
”林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或許，我是他表弟。
”家丁上下打量著他風塵仆仆、衣著略顯古怪的樣子，眼神里的懷疑更重了。恰好此時，
一陣汽車喇叭聲響起，一輛黑色的老式轎車停在門口。車門打開，一個男人邁步下車。
身形高大挺拔，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寬腰窄，眉宇間凝著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氣，
眼神掃過來，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鋒?！霸趺椿厥?？”他開口，聲音低沉冰冷?！胺馉敚?/p>
”家丁立刻躬身，“這人說是您表弟……”張啟山的目光落在林迪身上，
那審視的力度幾乎能剝開一層皮。林迪能感覺到后腰上的槍械的存在感從未如此強烈。
“表弟？”張啟山扯了扯嘴角，沒什么溫度，“我哪個姨娘這么有本事，
給我生出個你這樣的表弟？”林迪心里咯噔一下，正飛速思考如何應對，
張啟山卻已經(jīng)不耐煩地揮揮手：“既然找上門，先進來再說。別在門口杵著。
”他轉身大步進府，林迪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穿過幾進庭院，來到一間寬敞的客廳，
擺設中西合璧，既有紅木太師椅，也有皮質沙發(fā)。另有兩個氣質迥異的男人已在廳中。
一個穿著淡粉色長衫，容貌極盛，眉眼間自帶一段風流韻致，正端著茶碗，
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動作優(yōu)雅得不像話。另一個則穿著條紋西裝，戴著金絲眼鏡，
一副精明斯文的商人模樣，手里把玩著一枚銅錢。見到張啟山帶著個生面孔進來，
兩人都投來目光。“佛爺，這位是？”西裝眼鏡男率先開口?！奥飞蠐斓?，自稱是我表弟。
”張啟山脫下軍帽遞給副官，語氣隨意，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再次鎖定了林迪，“說吧，
怎么證明？”所有的視線都集中過來。林迪知道，
任何編造的身世在這種人精面前都極易戳穿。他心一橫，
索性選擇了一種最直接、也最符合他此刻“來歷不明”身份的方式。他沉默著，
直接伸手從后腰掏出了那把M1911，“啪”地一聲輕響，放在了身旁的紅木茶幾上。
冰冷的鋼鐵結構，流暢的殺人線條，與客廳內(nèi)古典雅致的氛圍格格不入，
散發(fā)出一種突兀又危險的工業(yè)氣息。三人目光瞬間定格。穿粉衫的男子動作一頓，
好看的眉毛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西裝眼鏡男推了推眼鏡，身體微微前傾，
眼神里透出純粹的探究和計算。張啟山先是挑眉，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身體向后靠進椅背，冷笑出聲：“呵，洋人的玩具？長得倒是稀奇。你以為憑這玩意兒，
就能證明你是我張啟山的親戚？還是你覺得，這能算件像樣的武器？
”他語氣里的嘲諷幾乎凝成實質，“在我這兒，燒火棍都比它強。
”那粉衫男子——林迪猜他八成是二月紅——輕輕放下茶碗，聲音溫潤，
內(nèi)容卻帶著疏離：“此物煞氣外露，精巧卻專為奪命而生，有違天和。非君子所持。
”他看了林迪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入流的歧途。
解九爺——那西裝眼鏡男——則站起身，走到茶幾旁，仔細打量了一番手槍，
甚至小心地沒有用手去碰：“構造確實精妙，冶金和加工技藝遠超當下水準。
可惜……”他搖搖頭，“于地下之事，恐怕毫無用處。墓穴之中，機關暗伏，邪祟詭異，
豈是此等直來直去之物所能應對？響聲太大，易招禍端?！绷值下犞@三人的評價，
心里那股荒謬感又涌了上來。他知道他們?nèi)钦驹谧陨斫?jīng)驗和世界認知頂點的男人，
他們的判斷基于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的實踐。但他更清楚自己手里這東西代表著什么。
他張了張嘴，很想說點什么“時代變了”之類的廢話，但最終只是沉默地伸出手，
準備把槍拿回來。語言在固有的認知壁壘面前，蒼白得可笑。就在這時，
一個副官神色緊張地快步進來，徑直走到張啟山身邊，低聲急報：“佛爺，出事了！
城外黑瞎子嶺那處新探出的點子里，折了好幾個弟兄！帶隊的李老三拼死逃出來，
說……說里面不是尋常粽子，邪性得很！像是……驚動了陰兵借道！
”客廳里的氣氛驟然繃緊。張啟山臉上的輕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凝重。
二月紅和解九爺也神色一肅?！瓣幈俊睆垎⑸交砣黄鹕?，“準備家伙事！立刻去黑瞎子嶺！
老八呢？叫上他一起！”他目光掃過林迪，略一停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
也跟著?！薄谙棺訋X離長沙城有段距離，一行人騎馬兼程，趕到時已是傍晚。
那所謂的“點子”藏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山坳里，入口處被亂草和藤蔓遮掩，
此刻卻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的陰煞之氣。
幾個九門伙計面色慘白地守在洞口，看到張啟山，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佛爺！二爺！九爺！
你們可算來了！”“里面什么情況？”張啟山沉聲問。
“李、李老三他們進去沒多久就沒了聲息……后來就、就聽到里面有鐵葉子摩擦的聲音，
還有……好多人的腳步聲，冰涼冰涼的……再、再后來，
就全是慘叫……”伙計嚇得語無倫次。
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男人（想必是齊鐵嘴）拿著羅盤在洞口轉悠，
臉色越來越難看：“佛爺，此乃大兇絕地！煞氣凝而不散，內(nèi)有乾坤顛倒，似有陰兵過境，
滯留不去！大兇！大兇??！”“管他什么陰兵陽兵！”張啟山眼神一厲，
“我九門的兄弟不能白死！進去！”火把點燃，精銳的伙計在前開路，
張啟山、二月紅、解九爺、齊鐵嘴緊隨其后。林迪被裹在隊伍中間，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手槍，
心臟跳得有些快。墓道深長向下，陰冷潮濕，壁上開始出現(xiàn)粗糙的壁畫，
描繪著一些猙獰的鬼神和慘烈的戰(zhàn)爭場面?？諝饫锏难任对絹碓綕猓?/p>
還夾雜著一股陳腐的泥土和金屬銹蝕的混合氣味。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以及一陣混亂的槍聲和金屬撞擊聲！“戒備！”張啟山大喝，拔出腰間佩刀。
火把的光影搖曳中，只見前方墓道豁然開朗，變成一個巨大的地下巖洞。而巖洞之中，
影影綽綽，站立著數(shù)十個身影！那些身影身著殘破古老的鎧甲，手持生銹的青銅兵器，
身體干癟，面色青黑，眼眶里只有兩點幽綠的光芒。它們動作僵硬，
卻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殺戮氣勢，正無聲地向前推進。而地上，
已經(jīng)躺了幾具剛剛沖進去的九門伙計的尸體，死狀極慘。更駭人的是，
在巖洞最深處的一個高臺上，擺放著一具巨大的青銅棺槨。此刻棺蓋已經(jīng)打開，
一具身材格外高大、身披黑甲、頭戴金冠的古尸正緩緩坐起身！
它眼眶中的綠光如同兩團鬼火，一股遠比那些陰兵強悍無數(shù)倍的兇煞之氣席卷開來，
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笆酢鞘跣蚜?！”齊鐵嘴聲音發(fā)顫，“還帶著這么多陰兵！
完了！這下麻煩大了！”“布陣！頂??！”張啟山怒吼，率先揮刀劈向一個沖過來的陰兵。
刀鋒砍在陰兵的鎧甲上，迸出一串火星，竟然沒能立刻將其斬斷！二月紅手腕一翻，
幾枚鐵彈子破空飛出，精準地打在陰兵的眼眶上，那陰兵只是晃了晃，繼續(xù)前進。
解九爺也抽出短刀，臉色凝重地迎戰(zhàn)。九門的伙計們都是好手，悍不畏死，刀劈斧砍，
槍擊棍掃，甚至動用了黑驢蹄子和墨斗線。然而，那些陰兵仿佛沒有痛覺，不知畏懼，
除非被徹底拆散架，否則根本不停。而它們的古老兵器卻鋒利無比，每一次揮動都帶起血光。
更可怕的是那具黑甲尸王，它發(fā)出一聲低沉的、不似人聲的咆哮，
高臺上的空氣都扭曲了一下。它猛地一躍，竟然直接跳下高臺，如同一輛坦克般沖入戰(zhàn)團，
一巴掌就將一個伙計連人帶武器拍飛了出去，撞在巖壁上骨裂聲清晰可聞！張啟山揮刀硬撼，
“鐺”一聲巨響，他竟被震得倒退兩步，虎口發(fā)麻，臉上閃過一抹駭然。
二月紅的暗器打在尸王身上，如同撓癢癢。解九爺?shù)亩痰陡沁B防御都破不開。
傷亡在急劇增加。九門的防線在不斷后退，眼看就要被徹底沖垮。絕望的氣氛開始蔓延。
齊鐵嘴躲在后面，不停地掐算，嘴里念念有詞，卻滿臉是汗，顯然找不到破解之法。
林迪躲在一塊巨石后面，心臟狂跳。他看著這如同古代戰(zhàn)場重現(xiàn)又疊加了恐怖元素的場景，
看著那些超越物理常識的存在，看著張啟山他們拼死血戰(zhàn)卻節(jié)節(jié)敗退。
他原本以為這只是個盜墓世界，但現(xiàn)在看來，這根本就是靈異玄幻！
袖中的M1911沉甸甸的。理智告訴他，這玩意兒對付不了這些東西。
但看著一個陰兵舉起銹劍刺向一個倒地的伙計，
看著那黑甲尸王咆哮著抓向二月紅（被張啟山險險格開），
一種極度的不甘和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沖動淹沒了他。去他媽的合理性！去他媽的認知壁壘！
他猛地從巨石后探身，雙手握槍，瞄準那具最為兇悍、刀槍不入的黑甲尸王，
幾乎是憑著本能，扣動了扳機！“砰——?。?！
”一聲巨大、尖銳、完全不屬于這個時代、撕裂一切古老沉悶的爆響，
猛然在這地下巖洞中炸開！所有聲音，廝殺聲、咆哮聲、慘叫聲，
仿佛都被這一聲巨響瞬間壓了下去。子彈劃過短暫的空間，
精準地命中了黑甲尸王的額頭正中央！沒有穿透。但那強大的動能，
、屬于工業(yè)時代的某種“破邪”特性（或許是其純粹的物理沖擊力超出了邪祟的承受范疇），
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黑甲尸王額頭上那個彈孔并沒有流出任何液體，
卻猛地爆開一小團黑氣。它狂暴前沖的動作驟然僵停，
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面門，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發(fā)出一聲混合著痛苦和驚怒的嘶吼，眼眶里的綠光都暗淡了幾分。
整個戰(zhàn)場出現(xiàn)了剎那的死寂。所有陰兵的動作都頓了一頓。張啟山的刀停在半空，
二月紅準備甩出的暗器捏在指間，解九爺扶眼鏡的手僵住，
齊鐵嘴的念叨卡在喉嚨里……所有人的目光，帶著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射向槍聲響起的方向——射向那個舉著一件奇怪“鐵疙瘩”、槍口還冒著縷縷青煙的年輕人。
林迪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里全是汗。但他沒有停頓。尸王只是被阻了一下，
并未被消滅，而那些陰兵又開始動了。他猛地調(diào)轉槍口，
對著離得最近、正要舉起兵器砍殺的一名陰兵，再次扣動扳機！“砰！
”子彈擊中陰兵胸前的鎧甲，同樣沒有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