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厚重的黑絲絨，溫柔地包裹住江城最奢華的地標(biāo)——云頂餐廳。從這里俯瞰，全城的燈火如同散落的鉆石，璀璨得有些不真實。
我，秦放，正坐在這家“不真實”的餐廳里，研究著菜單上更加不真實的標(biāo)價。
一份澳洲M9戰(zhàn)斧牛排，8888元。
我掏出手機，打開計算器，神情嚴(yán)肅。如果按我入職公司保安隊，轉(zhuǎn)正后一個月三千塊的工資算，不吃不喝三個月，我能買得起這塊肉。但問題是，我得吃。所以這塊肉，我這輩子都吃不起。
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我心安理得地合上菜單，端起面前那杯免費的檸檬水，喝出了82年雪碧的莊重感。
“江小胖這個狗東西，自己不敢來，非讓我替他遭這個罪。”我心里嘀咕著。
江小胖，我那體重兩百斤、家產(chǎn)至少九位數(shù)的發(fā)小。他今天的相親對象，據(jù)說是他那個掌控欲爆棚的爹，千挑萬選出來的商業(yè)聯(lián)姻工具人，一個叫裴千語的女人。
小胖的原話是：“放哥，救我！聽說那女人是個冷血無情的滅絕師太，誰娶誰倒霉！你去幫我把這事攪黃，裝得越廢物越好，越討人厭越妙！事成之后，我那套帶泳池的別墅，你隨便??！”
為了泳池，我來了。
為了更“廢物”，我特地穿上了我最貴的行頭——一件拼夕夕上99塊包郵的皺巴巴的“阿瑪尼”T恤，配上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一雙人字拖。
我賭這位總裁大小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接地氣的相親對象。
正當(dāng)我暢想著在泳池里撲騰的美好未來時，一股清冽而高級的香氣，如同無形的絲線，鉆入我的鼻腔。
一個女人，悄無聲息地在我對面坐下。
我抬起頭。
餐廳里價值百萬的水晶吊燈，似乎都將光芒匯聚在了她的身上。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優(yōu)美的天鵝頸。她的五官像是上帝最杰出的藝術(shù)品，精致、冷艷，找不出一絲瑕疵。
尤其是那雙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半點溫度。
她就是裴千語。江城商界最年輕，也最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女王。
她只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審視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廢物”人設(shè)，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江先生？”她開口，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冷得掉渣。
我清了清嗓子，模仿著江小胖那種紈绔子弟的油膩腔調(diào)，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是我是我。裴小姐比照片上還漂亮，就是……太冷了點，像我們家冰箱?！?/p>
裴千語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很好，效果拔群。
“你的資料我看過，”她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寒暄的興趣，“哈佛雙學(xué)位，精通五國語言，名下有三家科技公司的股份?！?/p>
“啊對對對，”我點頭如搗蒜，“都是我爹給的，我自己就是個廢物?！?/p>
“是嗎？”她拿起菜單，姿態(tài)優(yōu)雅地翻開，“我以為一個廢物，至少會懂得在這樣的場合，穿得體面一些?！?/p>
“哎，你不懂，”我擺了擺手，身體前傾，壓低聲音，故作神秘，“我這叫返璞歸真。你看我這T恤，一般人看不出來，這可是意大利頂級設(shè)計師……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品味，是錢買不來的。”
裴千語的眼神更冷了。她合上菜單，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像一位準(zhǔn)備宣判的法官。
“江先生，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場相親的目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彼D了頓，目光如刀，“我對你，以及你背后江家的資金，沒有興趣。所以，請收起你那套拙劣的表演，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p>
我愣住了。這劇本不對??！江小胖不是說她也是被逼的嗎？怎么看這架勢，她比我還想攪黃這件事？
不對，有詐。
成年人的世界，嘴上說的“不要”，往往是“快給我”。
我決定加大劑量。
“裴小姐，話不能這么說嘛。”我嬉皮笑臉地湊過去，“你看，你長得這么好看，我也……長得不賴。我們要是湊一對，那下一代的顏值，不得直接稱霸江城幼兒園？”
裴千語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
“你想要什么？”她再次睜開眼時，眼神里多了一絲不耐。
“我不想努力了。”我攤了攤手，一臉“真誠”，“裴小姐，你看你這么有錢，你要是嫁給我，我保證，我下半輩子就躺平了。你的錢我一分不要，你只要每個月給我……嗯，十萬零花錢就行。”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周圍幾桌的客人都隱隱約?地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裴千語笑了。那不是開心的笑，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譏諷的笑意。
“一個月十萬？”她重復(fù)了一遍，像是在聽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夠嗎？”我試探性地問，“那……十五萬？不能再多了，我這人對錢不感興趣?！?/p>
她緩緩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足以讓普通人雙腿發(fā)軟。
“江先生，”她 leaned slightly forward, her voice dropping to a whisper, a whisper that was colder than the air conditioning. “我今天噴的香水，是嬌蘭的‘私語’，專人定制，全球限量三瓶。這一瓶，價值兩百萬?！?/p>
她頓了頓，目光從我皺巴巴的T恤上掃過，最后停在我的臉上，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
“月薪三千，你覺得你配聞嗎？”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像是戰(zhàn)鼓，帶著勝利的節(jié)奏。
我坐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里樂開了花。
“成了！”
兩百萬的香水？抱歉，我只聞到了一股泳池消毒水的芬芳。
然而，我沒注意到，在我嬉皮笑臉地湊近她，說要稱霸江城幼兒園時，她那雙冰冷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絲極其復(fù)雜，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光芒。
更沒注意到，當(dāng)她轉(zhuǎn)身離開，走進(jìn)電梯的那一刻，她扶著墻壁，身體幾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痛苦和……迷茫。
那股從我身上傳來的，淡淡的，仿佛陽光曬過被子的干凈氣息，像一把鑰匙，竟讓她緊繃了多年的神經(jīng)，有了一瞬間的松懈。
這是她，失眠了整整十年來，第一次在白天，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