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閣樓找到那封信時,窗外正下著今年第一場雪。牛皮紙信封泛黃,
背面只有一行褪色的字:“若你看見雪,拆開它。”字跡是蘇晚的。
三年前她離開的那天也是雪天,說要去北方看真正的林海雪原。林野追到火車站,
只看見她裹著駝色圍巾的背影,像片被風吹走的葉子。此后再無音訊,直到今天。
他拆開信封,里面是張手繪地圖,標注著城郊廢棄天文臺的位置,
還有半張泛黃的電影票根——是他們一起看的最后一部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
票根背面寫著:“七點,老地方?!眽ι系臅r鐘指向六點半。林野抓起外套沖進風雪里。
天文臺的鐵門銹跡斑斑,推開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穹頂下的觀測臺亮著一盞暖黃的燈,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對著望遠鏡。聽見腳步聲,那人轉過身,圍巾上還沾著雪粒。
“你果然會來?!碧K晚的眼睛像落了星光。“為什么現(xiàn)在才聯(lián)系我?”林野的聲音發(fā)緊。
她舉起手里的相框,里面是他們在天文臺拍的合照,那時她還留著短發(fā)。
“三年前我查出視網(wǎng)膜色素變性,醫(yī)生說我可能會慢慢失明?!彼讣鈩澾^相框邊緣,
“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看不清的樣子,所以去了北方,試遍了所有治療方案。
”望遠鏡的鏡頭對準夜空,雪不知何時停了,銀河清晰得像撒了把碎鉆?!白蛱鞆筒?,
醫(yī)生說我的視力穩(wěn)定了。”蘇晚笑著看向他,眼里映著星光,“林野,我錯過了三年的雪,
不想再錯過和你一起看星星的夜晚。”林野走過去,把她凍得發(fā)紅的手揣進自己口袋里。
望遠鏡里,一顆流星劃過,拖著長長的尾跡。“蘇晚,”他輕聲說,“以后的每一場雪,
每一片星空,我都陪你看。”信封里還藏著一張紙條,
是蘇晚寫的:“真正的告別從不是離開,而是我知道你會等,而我一定會回來。
”流星的尾跡消失在銀河盡頭時,蘇晚忽然拉著林野往天文臺樓下走。樓梯積著薄塵,
她腳步卻穩(wěn),像是從未離開過?!皫憧磦€東西?!彼Z氣里藏著雀躍,
指尖在墻上摸索片刻,推開了一扇嵌在磚里的小鐵門。門后是間儲物室,
正中央擺著個舊鐵盒,上面落著的鎖已經(jīng)生了銹?!斑@是……”林野剛開口,
就見蘇晚從圍巾里摸出枚銅鑰匙,齒痕和鎖孔嚴絲合縫。鐵盒打開的瞬間,
林野的呼吸頓住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六個信封,
每個封面上都標著日期——從她離開的第一天,到昨天。
最上面的信封貼著張便簽:“本來想每天寫一封,等我能看清星星了,就把它們都交給你。
”他拆開最舊的那封,信紙邊角被摩挲得發(fā)毛:“今天在北方看見雪了,
比我們那年遇見時的雪還大。醫(yī)生說治療會很疼,但我想到你說過,
天文臺的星星要兩個人看才亮,就覺得能忍。
”第二封寫著她第一次看不清輸液管刻度時的恐慌,第三封記著病友送她的盲文書,
第十封畫著歪歪扭扭的小太陽,旁邊寫著“今天能看清一點光了”……林野一頁頁翻,
指腹蹭過那些被眼淚暈開的字跡,忽然聽見蘇晚輕聲說:“其實去年冬天我回來過一次。
”她望著窗外的雪,聲音很輕:“我站在你家樓下,看見你對著閣樓的方向發(fā)呆,
手里攥著我留下的駝色圍巾。我不敢上去,怕我眼里的星光還不夠亮,
怕你看見我還沒好全的樣子。”林野把她攬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傻瓜,
不管你看得見多少星光,在我這里,你永遠是最亮的那一顆。”那天晚上,
他們沒離開天文臺。蘇晚靠在林野肩頭,聽他讀那些藏了三年的信,
偶爾指著望遠鏡里的星星問:“那顆是不是獵戶座?”林野就握著她的手,一起調整鏡頭,
把漫天星河拉到她眼前。天快亮時,蘇晚忽然說:“林野,我們把天文臺修好吧。
”她眼里閃著光,“以后讓更多人來這里看星星,告訴他們,只要心里有等的人,再遠的路,
都能走回來。”林野笑著點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窗外的雪又開始下,
落在天文臺的穹頂上,輕輕的,像一句遲到了三年的“我回來了”。而閣樓里的舊信封,
從此多了新的同伴——林野寫的第一封回信,封面上畫著兩顆挨在一起的星星,
旁邊寫著:“歡迎回家,我的星光?!遍_春后,林野和蘇晚真的開始修天文臺。
他們從舊貨市場淘來除銹劑,蹲在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打磨,蘇晚的手套磨破了指尖,
卻執(zhí)意要自己刷油漆,說要把鐵門刷成當年的湛藍色。林野拗不過她,只能在旁邊遞工具,
看她對著色卡比對,陽光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比去年冬夜的星光還要暖。附近的老人說,
這天文臺是幾十年前建的,后來設備老化就荒了。有個周末,
一位拄著拐杖的退休老教授路過,看見他們在修觀測儀,
突然紅了眼:“當年我就是在這里帶學生看哈雷彗星的。
”老教授找來了塵封的星圖和舊儀器說明書,蘇晚把這些寶貝小心收在鐵盒里,
和那些信放在一起。林野則在網(wǎng)上發(fā)帖征集志愿者,慢慢有人帶著工具來幫忙,
有人捐來舊書架,有人送來自己畫的星空圖。七月的第一個傍晚,天文臺終于修好。
穹頂緩緩打開時,蘇晚站在觀測臺中央,手里捧著那盒信,忽然哭了。林野走過去抱住她,
聽見她輕聲說:“你看,好多星星都回來了?!蹦翘焱砩希麄冋埩藥兔Φ娜藖砗炔?。
老教授用修好的望遠鏡找到獵戶座,蘇晚湊過去看,
忽然笑著喊林野:“我看見獵戶座的腰帶了!三顆星排得整整齊齊的!”人群散去后,
林野在儲物室的墻上釘了塊木板,上面寫著“星語信箱”。蘇晚把第一封新信放進去,
信封上畫著小小的天文臺,里面寫著:“謝謝你,愿意等我穿過風雪,陪我把星光重新點亮。
”林野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以后每年下雪,我們都來這里拆信。
”蘇晚轉過身,手里拿著枚新的銅鑰匙,和當年開鐵盒的那枚很像:“這是天文臺的鑰匙,
以后我們一人一把?!彼D了頓,笑著補充,“以后的信,我們要一起寫。
”月光透過穹頂灑下來,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鐵盒里的舊信還帶著時光的溫度,
而信箱里的新信,正等著被更多星光照亮——就像那些被等待填滿的歲月,終于在這一刻,
落滿了溫柔的回響。第一場雪來的時候,天文臺的“星語信箱”已經(jīng)積了半箱信。
林野踩著雪過來時,看見蘇晚正蹲在信箱前,
手里捏著枚小小的銅鑰匙——是去年她給的那把,邊緣被摩挲得發(fā)亮?!敖裉觳鹉姆??
”她抬頭笑,睫毛上沾著雪粒,像落了碎星。信箱里的信五花八門,
有學生寫的“希望明年能和同桌一起看流星雨”,有老人寄的“想告訴老伴,
今晚的星星和當年約會時一樣亮”,最底下壓著封沒有署名的信,信封上畫著駝色圍巾。
蘇晚拆開那封,信紙是熟悉的牛皮紙,字跡卻陌生:“三年前在火車站見過你追一個姑娘,
她裹著駝色圍巾,像片要飛走的葉子。今天看見你們在修天文臺,真好。
”林野從背后遞過熱可可,看見蘇晚眼里閃著光:“你看,我們的故事,
也成了別人眼里的星光?!彼麄儼研聦懙男欧胚M信箱,信封上畫著兩顆挨在一起的星星,
里面是兩人的字跡交疊:“今年的雪比去年大,獵戶座的腰帶還是很亮。
我們在天文臺種了棵小松樹,等它長高,就能替我們記下每一場雪,每一片星空。
”鎖信箱時,蘇晚忽然說:“明年我們把老教授也請來拆信吧,再煮他愛喝的龍井。
”林野點頭,伸手把她凍紅的耳朵捂在掌心——就像三年前在觀測臺那樣,只是這一次,
他們的影子在雪地里挨得很近,再也不會被風吹散。雪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