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港島的清晨,薄霧未散。
海風(fēng)裹挾著咸腥氣,吹拂著碼頭略顯陳舊的棧橋。
何沈推著輪椅,步履沉穩(wěn)。
輪椅上,何老太太裹著厚實(shí)的毛毯,依舊昏睡,面色卻比往日多了幾分安寧。
一艘并不起眼的客輪靜靜停靠在岸邊,船身漆著“粵海xx號”,幾個(gè)穿著中山裝的人早已等候在舷梯旁。
為首的中年人快步迎上,神色肅穆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小何,都安排好了?!?/p>
張長官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輪椅上的老人,語氣更緩了些:
“船上配備了醫(yī)生,會一路照料老夫人?!?/p>
何沈點(diǎn)頭,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句:
“多謝?!?/p>
沒有繁文縟節(jié),沒有多余寒暄。
幾名工作人員無聲上前,小心翼翼地將輪椅連同老人一起抬上客輪。
何沈最后回望了一眼這片繁華地。
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霓虹即便在白日也殘留著夜的魅影。
這里曾是他的名利場,也是他的葬身地。
而此刻,婚禮的鐘聲,想必正響徹港島最豪華的酒店。
他轉(zhuǎn)身,登船。
腳步?jīng)Q絕,沒有一絲遲疑。
汽笛長鳴,輪船緩緩駛離港灣,破開灰藍(lán)色的海水,向著那片更為廣闊、也更為陌生的土地駛?cè)ァ?/p>
也就在船身徹底離開碼頭,投入茫茫海域的那一刻。
轟!
一聲沉悶至極、卻又驚天動地的巨響,即便隔著遙遠(yuǎn)的海面,也隱約可聞。
何沈猛地回頭。
港島的方向,城市天際線的一角,濃黑的煙柱裹挾著火光,沖天而起。
那個(gè)方位......正是奶奶之前所在的醫(yī)院!
他扶著冰冷的船舷,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窒息。
李淼......果然從未想過讓他活著離開。
那場爆炸,本該將他和他最后的牽掛,一同埋葬在那間病房里。
何沈閉上眼,海風(fēng)凌厲如刀,刮過他的臉頰。
恨意如毒藤,瘋狂滋長,纏繞心臟,卻又帶來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
差一點(diǎn)......只差一點(diǎn)。
......
圣約翰大教堂。
彩窗折射著璀璨陽光,管風(fēng)琴奏著莊重的婚禮進(jìn)行曲。
賓客滿座,衣香鬢影,港島名流齊聚一堂,低聲談笑,等待著今日的男主角。
時(shí)間一分一秒過去。
司儀第三次焦急地看向入口處,又低頭核對懷表。
賓客們的竊竊私語聲逐漸變大,好奇、猜測、看好戲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向紅毯盡頭那個(gè)穿著絕美婚紗的女人。
陳小冉站在那里。
頭頂白紗,手握捧花,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茍,像一尊完美無瑕的瓷娃娃。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沁出的冷汗,幾乎要浸濕細(xì)膩的白色手套。
“何沈呢?”
“怎么還沒來?”
“不會是......逃婚了吧?”
細(xì)碎的議論聲像針一樣鉆進(jìn)耳朵。
她挺直背脊,下頜微揚(yáng),維持著那份高傲與鎮(zhèn)定。
可心底的不安,卻如同潮水般洶涌蔓延。
李淼站在她身側(cè),穿著一身昂貴的新郎禮服,笑容溫潤得體,他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小冉,或許阿沈是臨時(shí)有什么要緊事耽擱了。別擔(dān)心,有我在?!?/p>
他的安慰,此刻卻像是一種諷刺。
要緊事?
有什么能比他們的婚禮更要緊?
她想起昨夜何沈簽下那份協(xié)議時(shí)的干脆,想起他最后那句“明天,一定會很精彩”。
一個(gè)荒謬又令人心悸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
不可能!
她立刻否決了這個(gè)想法。
她做得天衣無縫,何沈那么愛她,怎么可能察覺?他一定是被什么事纏住了,一定是!
“諸位,請稍安勿躁?!?/p>
李淼微笑著面向賓客,從容不迫地控場:
“何先生或許是想給小冉一個(gè)別出心裁的驚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