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過一回,所以知道有些債,活著才能討得回來。水泥臺階有點涼。
我裹緊了身上的舊外套,抬頭看面前這棟別墅。五年前,這里還是我和蘇南的家?,F(xiàn)在,
庭院里停著一輛嶄新的保姆車,透過落地窗,能看見水晶吊燈亮得晃眼。
今天是我的“忌日”。五年整??蛷d里人影晃動,隱約有笑聲傳出來。真熱鬧。我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穿著干凈制服,
打量著我這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舊外套,眉頭皺起來:“你找誰?收廢品的走后門。
”她說著就要關(guān)門。“找蘇南?!蔽衣曇舨桓?,但足夠清晰,“還有他現(xiàn)在的太太。
”保姆愣了一下,大概是我直呼男主人大名又提到“現(xiàn)在的太太”讓她有點懵。她沒再趕我,
狐疑地說了句“等著”,關(guān)上門進去了。沒過兩分鐘,門又開了。這次站在門后的,是蘇南。
五年沒見,他變化不大,只是眉眼間那股子意氣風(fēng)發(fā)沉淀成了另一種更沉穩(wěn)的倨傲。
一身剪裁合體的家居服,腕上的表在門廊燈下反著冷光。他看到我,像被雷劈中,
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聲音。那眼神,
活像見了鬼。也對。在他心里,我確實是個死透了的鬼?!笆挕捦??
”他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我沒應(yīng)他,目光越過他肩膀,看向客廳里面。
一個穿著香檳色真絲睡袍的女人正快步走來,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悅,卻在看清我的瞬間,
表情變得比蘇南還要驚恐萬倍,尖叫卡在喉嚨里,只發(fā)出一個短促的氣音。林薇。
蘇南的新太太。也是我當(dāng)年的“好閨蜜”?!澳恪闶侨耸枪恚?/p>
”林薇死死抓住蘇南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里,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五年來第一次想笑,但臉上肌肉僵硬,估計比哭還難看。
“托你們的福,閻王爺不收我,嫌我怨氣太重?!碧K南猛地回過神,一把將林薇護在身后,
強作鎮(zhèn)定,眼神卻慌亂地在我臉上掃視:“晚晚?真的是你?這五年你去哪了?!
我們都以為你……”“以為我死了?”我替他說完,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是啊,
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海上失蹤,尸骨無存。多完美。你們倆好雙宿雙棲,
順便繼承我爸媽留給我的一切?!薄澳愫f!”林薇尖叫起來,臉色慘白,“蕭晚,你瘋了!
你自己出了意外,怎么能血口噴人!”“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們心里清楚?!蔽覒械每此?,
重新看向蘇南,這個我曾掏心掏肺愛了十年的男人,“蘇南,我今天來,不是跟你敘舊的。
”蘇南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有震驚,有恐懼,或許還有一絲絲……愧疚?
“晚晚,你……先進來,我們慢慢說?!彼麄?cè)身讓開?!安槐亍!蔽艺驹谠貨]動,“我來,
是要帶走我的東西?!薄澳愕臇|西?”蘇南皺眉,“這里……”“我兒子?!蔽掖驍嗨?,
清晰地吐出三個字,“蕭念?!笨諝馑查g凝固了。蘇南和林薇的表情,精彩得無法形容。
蘇南是徹底的震驚和茫然,林薇則是無法掩飾的驚懼和怨毒。“你兒子?蕭晚,你果然瘋了!
”林薇尖聲反駁,“念念是我的兒子!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盯著蘇南:“蘇南,你告訴她,
蕭念是誰生的?是我‘死’后,你從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的嗎?”蘇南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嘴唇翕動,
說不出話。他看著林薇,又看看我,眼神劇烈掙扎。林薇死死拽著他的胳膊,指甲陷得更深。
“說話?!蔽业穆曇衾涞孟癖?。“念念……”蘇南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
“念念他……是你生的。你的……我們的兒子?!薄疤K南!”林薇失控地尖叫。
蘇南猛地甩開她的手,眼神痛苦又混亂:“薇薇,夠了!晚晚回來了!
念念是她拼了命生下來的!”林薇踉蹌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南,眼神怨毒得能淬出毒液。
我沒理會他們的拉扯,直接問:“我兒子呢?”蘇南張了張嘴,還沒出聲,
林薇已經(jīng)尖利地叫起來:“在樓上!做作業(yè)!你休想帶走他!他是我們蘇家的孩子!
法律上我是他媽媽!”法律?我心里冷笑。面上卻沒什么表情:“我要見他?!薄安恍?!
”林薇像護崽的母獸,張開雙臂擋在樓梯口,“你這個瘋女人!誰知道你想干什么?
念念早就不記得你了!”“讓開?!蔽铱粗凵駴]什么溫度,
卻讓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蘇南重重嘆了口氣,疲憊不堪:“薇薇,讓晚晚見見孩子吧。
這畢竟是……”“你閉嘴!”林薇扭頭沖他吼,聲音帶著哭腔,“蘇南,
你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了嗎?忘了這五年是誰陪著你?是誰把念念當(dāng)親兒子一樣照顧?
你現(xiàn)在為了這個死而復(fù)生的瘋女人吼我?你想過念念的感受嗎?他早就習(xí)慣了我是他媽媽!
突然冒出個‘死人’說是他媽,你想嚇?biāo)浪麊??”她的話像淬毒的針,扎在蘇南的心上,
也扎在我不見天日五年的心上。蘇南沉默了,眼神里的掙扎變成了動搖。
我看著這對“恩愛”夫妻,心口那片被海水泡爛的腐肉又開始隱隱作痛。
五年前那場“意外”的游艇派對,就是林薇一手操辦,慶祝我“成功”懷孕。
蘇南當(dāng)時在哪兒?哦,他在岸上接一個重要電話,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八谀膫€房間?
”我無視林薇的歇斯底里,直接問蘇南。蘇南避開我的視線,聲音低?。骸岸牵?/p>
左邊走廊盡頭……兒童房。”我抬腳就往樓梯走?!皵r住她!給我攔住她!
”林薇對著保姆尖聲命令。保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看我,又看看林薇,不敢動。
我一步步踏上樓梯。木質(zhì)的臺階發(fā)出輕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骨頭上。
走到那扇貼著卡通宇航員貼紙的房門前,我停住了。抬起手,指尖有點抖。近鄉(xiāng)情怯?不,
是恐懼??謶诌@扇門后面,是我完全陌生的兒子。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
擰開了門把手。房間布置得很溫馨,暖色調(diào),到處是玩具和繪本。一個小男孩背對著門,
坐在書桌前,小小的身影在柔和的臺燈光暈里,顯得格外單薄。他正埋頭寫字,很安靜。
這就是蕭念。我的兒子。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他今年應(yīng)該五歲了。
我輕輕走過去,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他。直到我站在他書桌旁,他才察覺,
慢吞吞地抬起頭??辞逅樀乃查g,我的呼吸停滯了。他很瘦,小臉沒什么血色,
下巴尖尖的。五官……像極了蘇南,但也依稀能看出我的影子,尤其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本該清澈明亮,此刻卻像蒙著一層灰,沒什么神采,怯生生的,
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疲憊和……麻木。他看到我,顯然不認(rèn)識,
眼神里只有陌生和一絲本能的警惕。小身子微微往后縮了縮,手里還捏著鉛筆。
“念念……”我開口,聲音啞得厲害。他沒應(yīng),只是看著我,小嘴抿得緊緊的。
“你……”我喉嚨發(fā)緊,不知道該說什么。告訴他我是你媽媽?
這個念頭此刻顯得那么荒唐可笑。我對他而言,只是個闖入他領(lǐng)地的陌生人。
“作業(yè)寫完了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點。他遲疑了一下,
幅度很小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澳睦锊粫??”我走近一步,想看看他的作業(yè)本。
他卻像受了驚的小兔子,猛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后退兩步,后背緊緊抵著書桌邊緣,
大眼睛里全是防備。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著。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這不是一個五歲孩子對陌生人該有的正常反應(yīng)。是過分的敏感和恐懼?!皠e怕。
”我停下腳步,不敢再靠近,“我不是壞人?!彼廊痪o繃著,
大眼睛飛快地瞟了一眼房門的方向。那里,蘇南和林薇不知何時也上來了,站在門口。
林薇死死瞪著這邊,眼神像毒蛇。蘇南則是一臉復(fù)雜地看著孩子和我?!澳钅?,
過來媽媽這里?!绷洲钡穆曇繇懫穑桃夥诺煤軠厝?,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蕭念小小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幾乎是立刻,他垂下眼瞼,避開我的視線,小步小步地,
朝著門口挪去,走向林薇。林薇一把將他摟進懷里,抱得緊緊的,像展示戰(zhàn)利品一樣,
挑釁地看著我:“看到了嗎?念念只認(rèn)我這個媽媽!蕭晚,你別癡心妄想了!
”蕭念把臉埋在林薇懷里,一動不動。蘇南看著這一幕,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我站在那里,看著兒子依偎在仇人懷里,背對著我這個親生母親。
五臟六腑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地揉搓擠壓,痛得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
那五年暗無天日的掙扎求生,被背叛的噬心之痛,在這一刻,
都比不上眼前這一幕帶來的冰冷絕望。這不是我的家。這里沒有我的位置。我的兒子,
把我當(dāng)成了會傷害他的陌生人?!昂??!蔽尹c點頭,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我看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蜷縮的背影,目光轉(zhuǎn)向蘇南:“蘇南,我們談?wù)劇?/p>
”樓下客廳,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林薇抱著蕭念坐在寬大的沙發(fā)上,像守護領(lǐng)地的母獅。
蕭念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蘇南坐在另一邊單人沙發(fā),雙手交握,指節(jié)泛白。
我站在他們對面,沒坐?!巴硗恚@五年,你到底……”蘇南先開口,打破沉默?!安恢匾?。
”我打斷他,“蘇南,我們離婚吧?!碧K南猛地抬頭。林薇眼里瞬間迸發(fā)出狂喜的光芒,
但很快被她強行壓下,故作姿態(tài)地?fù)Ьo了蕭念?!拔迥昵拔摇馈?,
我們的婚姻關(guān)系自然終止。你和林薇結(jié)了婚,還收養(yǎng)了我兒子。
”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手續(xù)上,我們沒什么可辦的。我今天來,要三樣?xùn)|西。
”蘇南眉頭緊鎖:“晚晚,我們可以……”“第一,蕭念的撫養(yǎng)權(quán)?!蔽夷抗怃J利地看向他,
不給他任何含糊的余地,“他是我的兒子,我生的。法律上,生母擁有優(yōu)先撫養(yǎng)權(quán)。更何況,
你們是通過‘我死亡’才獲得他的撫養(yǎng)權(quán),現(xiàn)在我還活著,這個收養(yǎng)關(guān)系本身就是無效的。
”“你休想!”林薇尖叫,“念念是我兒子!是我一手帶大的!你有什么資格搶走他?
你問過他愿意跟你走嗎?”我沒理她,只看著蘇南:“蘇南,摸著你的良心說,這五年,
你們真的把他當(dāng)親兒子照顧了嗎?”蘇南身體一震,眼神下意識地飄向蕭念。
蕭念依舊低著頭,仿佛我們激烈的爭吵與他無關(guān)?!暗诙?,”我繼續(xù)道,
“我爸媽留給我的股份、房產(chǎn)、信托基金。當(dāng)初是以我‘死亡’為由,
由你蘇南代為‘繼承’管理?,F(xiàn)在,原主回來了,請物歸原主。”林薇的臉色更難看了,
聲音尖刻:“你爸媽的東西?早就成了蘇氏的一部分!這五年要不是南哥經(jīng)營,
那些東西早就……”“林薇!”蘇南低喝一聲,阻止了她,但臉色也陰沉下來?!巴硗恚?/p>
那些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和公司盤根錯節(jié),不是說分割就能分割的。而且,這五年公司發(fā)展,
那些資產(chǎn)增值的部分……”“增值的部分,我不在乎?!蔽依淅涞?,
“我只要拿回我爸媽留下的原始份額。怎么分割,是你的律師團該頭疼的事。我只管收錢。
”蘇南盯著我,眼神變幻莫測。他大概在權(quán)衡,眼前這個死而復(fù)生的前妻,
到底掌握了多少底牌?!暗谌蔽业哪抗鈷哌^林薇,最后落在蕭念身上,“我要知道,
這五年,我兒子到底是怎么過的。”林薇立刻反駁:“他當(dāng)然過得很好!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上的也是貴族幼兒園!蕭晚,你別在這里挑撥離間!”“是嗎?
”我扯了扯嘴角,沒什么笑意,“那為什么他這么怕生人?為什么他眼神里一點光都沒有?
蘇南,你敢不敢現(xiàn)在就帶他去做個全面的心理評估?”蘇南沉默了。他看著蕭念,
那孩子一直像個木偶一樣安靜。這份過分的安靜,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我……我承認(rèn),
薇薇性子急,有時候?qū)⒆右蟊容^嚴(yán)格……”蘇南艱難地開口?!皣?yán)格?”我嗤笑一聲,
“蘇南,我不是瞎子。你兒子手臂上那塊青紫,是幾天前摔的?”我進來時就注意到了,
孩子衣袖沒拉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塊明顯的淤痕,形狀不像摔傷。林薇臉色劇變,
下意識地把蕭念的袖子往下拉了拉。蕭念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蘇南也看到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猛地看向林薇:“薇薇!這是怎么回事?!
”“是……是念念自己不小心撞的!”林薇辯解,聲音發(fā)虛?!白材茏渤鲋赣??
”我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過去。蘇南猛地站起身,幾步跨到蕭念面前,
不顧林薇的阻攔,一把卷起孩子的衣袖。白皙細(xì)瘦的手臂上,除了那塊青紫,
還有幾道顏色淺些的舊痕。那痕跡,分明是用力掐捏留下的指??!蘇南的眼睛瞬間紅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林薇:“你……你打他?!”“我沒有!”林薇尖叫,“是他不聽話!
他總哭!總想著那個死人!”她口不擇言地指向我。“夠了!”蘇南怒吼一聲,
額頭青筋暴起。他抱起蕭念,孩子終于有了反應(yīng),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小小的身體縮在他懷里?!澳钅?,告訴爸爸,媽媽……林阿姨,打你了嗎?
”蘇南的聲音在發(fā)抖。蕭念把臉埋在蘇南頸窩里,良久,才傳來一聲細(xì)若蚊蚋的嗚咽,
小小的腦袋輕輕點了一下。那一瞬間,蘇南臉上的血色褪盡,抱著孩子的手臂都在抖。
他看著林薇的眼神,充滿了失望、憤怒和一種被欺騙的痛楚。林薇慌了:“南哥!不是的!
你別聽他瞎說!小孩子懂什么!是蕭晚!是她教唆的!她想搶走念念!她想拆散我們!
”我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心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恨嗎?當(dāng)然。
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悲涼??矗@就是我當(dāng)年愛的男人,這就是我信任的閨蜜。
他們聯(lián)手把我推進地獄,然后在地獄的門口,又互相撕咬?!皳狃B(yǎng)權(quán),財產(chǎn)?!蔽抑貜?fù)道,
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蘇南,給個痛快話。不然,我不介意請媒體朋友來評評理,
聊聊五年前那場‘完美’的游艇派對,聊聊蘇氏集團這五年是怎么發(fā)家的。
”蘇南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驚疑不定。他顯然沒想到我還敢提當(dāng)年的事。
林薇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指著我的手指都在抖:“你……你有證據(jù)嗎?
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們?”我看著她,緩緩開口:“林薇,你忘了,當(dāng)年游艇上的服務(wù)生,
有一個老家發(fā)大水,全家都淹死了,只有他命大,抱著一塊浮木飄了三天,
被沖到鄰省一個偏僻的漁村。他怕極了,更怕你們滅口,所以改名換姓躲了起來。但很不巧,
去年我在碼頭卸貨的時候,認(rèn)出了他?!蔽夜室馔nD了一下,
滿意地看到林薇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如紙,連蘇南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澳恪愫f!
怎么可能!”林薇聲音尖利得刺耳?!笆遣皇呛f,讓他跟警察說,或者跟媒體說?
”我淡淡地問,“蘇南,你覺得,蘇氏的股價,經(jīng)得起這種‘意外’的調(diào)查嗎?
”蘇南抱著蕭念,手臂收得很緊。他死死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陌生的審視,
像是在看一個從不認(rèn)識的怪物。良久,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里面只剩下疲憊和一絲狠絕的妥協(xié)。“好?!彼麊≈ぷ诱f,“念念的撫養(yǎng)權(quán),給你。財產(chǎn),
我會讓律師盡快核算,該是你的,一分不會少?!薄澳细?!”林薇失聲尖叫。蘇南沒理她,
看著我,眼神復(fù)雜:“但晚晚,你得給我時間。孩子……還有財產(chǎn)分割,都需要時間。
”“可以?!蔽尹c頭,“三天。三天后,我來接我兒子。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
三天后我要看到初稿。蘇南,別?;印D阒牢椰F(xiàn)在,沒什么可失去的了?!闭f完,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懷里的蕭念。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從蘇南懷里抬起頭,
怯生生地看向我。那雙灰蒙蒙的大眼睛里,終于有了一點微弱的好奇。我朝他,很輕很輕地,
彎了一下嘴角。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林薇崩潰的哭喊和蘇南壓抑的怒吼,
還有保姆無措的勸解聲。我充耳不聞。別墅沉重的雕花大門在我身后關(guān)上,
隔絕了里面的一切混亂與不堪。夜風(fēng)帶著涼意吹在臉上,我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沒有星星。這五年,我像陰溝里的老鼠,在東南亞混亂的底層掙扎。碼頭扛包,
餐廳后廚打雜,甚至撿過垃圾。每一次快撐不下去的時候,
就摸摸藏在貼身口袋里那張早已模糊的照片——那是我懷孕七個月時拍的B超照,
上面有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輪廓。我的念想。支撐我爬回來的,就是這股恨意,
和那點微弱的念想。三天時間,足夠蘇南冷靜下來權(quán)衡利弊。他那種人,最懂得趨利避害。
林薇的歇斯底里改變不了任何事。第三天傍晚,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別墅門口。這次,保姆沒攔我,
眼神躲閃著開了門??蛷d里只有蘇南一個人,穿著西裝,像是剛從公司回來,
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疲憊和頹唐。他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份厚厚的文件袋,
還有一個……小行李箱?“念念呢?”我直接問。
蘇南指了指樓上:“在他房間收拾東西……薇薇她,情緒不太好,昨天回娘家了。
”意料之中。我走向樓梯。兒童房的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
努力想把一個很大的毛絨熊塞進那個對他來說過大的行李箱里,小臉憋得有點紅。
“需要幫忙嗎?”我靠在門框上問。他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我,愣了一下,
隨即小臉垮下來,有些沮喪地看著塞不進去的熊。我走過去,蹲下身,接過那只熊。很大,
很舊,但洗得很干凈。我把它抱在懷里,
然后幫他把散落在地上的幾本繪本和幾件小衣服疊好,放進箱子。他默默地看著我動作,
沒說話。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
”他看看我的手,又看看我的臉,大眼睛里滿是猶豫和茫然。“念念,”我蹲下來,
平視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認(rèn)識我,可能還有點怕我。沒關(guān)系。你只要知道,我是蕭晚,
我是你的媽媽。親生的媽媽?!彼L長的睫毛顫了顫?!耙郧?,是我不好,
把你弄丟了很久很久?!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可靠,“現(xiàn)在,媽媽回來了。以后,
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fù)你。我們回家,好嗎?”他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后,
一只小小的、微涼的手,輕輕地、試探性地,放進了我的掌心。那一瞬間,
我像是握住了一顆失而復(fù)得的、最珍貴的星星。我牽著他,拎著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走下樓梯。蘇南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我們。“協(xié)議。”我朝他伸手。
蘇南默默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遞給我。我打開快速掃了幾眼關(guān)鍵條款。
蕭念的撫養(yǎng)權(quán)變更手續(xù)辦妥了。財產(chǎn)分割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