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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歌燼繁霜,愛逐流年 元谷 7992 字 2025-08-31 23: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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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的雨,總似纏絲繞指的愁緒,織著一層朦朧的涼。雨絲細(xì)細(xì)密密,從鉛灰色的天空垂落,

落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細(xì)碎的水花,落在舊式騎樓的雕花鐵欄上暈開淺淺的水痕,

也落在蘇晚茵手中那柄米白色油紙傘上。傘面綴著細(xì)碎的素白梔子,

是當(dāng)年在臺北松江路那家老油紙傘鋪定制的,匠人說梔子象征 “守候”,

她那時望著傘面上含苞的梔子,心里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如今再看,

花瓣上的墨跡已被歲月浸得有些模糊,倒像是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悵惘。雨珠落在傘骨上,

滴滴答答,像誰在輕聲哼著舊曲,調(diào)子是沈慕言當(dāng)年總在書房里隨口哼唱的旋律,不成章法,

卻帶著暖融融的煙火氣。蘇晚茵立在 “時光唱片行” 的玻璃櫥窗前,

指尖摩挲著傘柄上被歲月磨得溫潤的竹紋,竹節(jié)的觸感熟悉又陌生,

仿佛還殘留著二十年前他握著她的手,一起在傘柄上刻下 “晚” 字時的溫度。

她的目光越過玻璃上的雨霧,落在櫥窗中央那盤黑膠唱片上 ——《山丘》的封面里,

沈慕言伏案寫歌的側(cè)影浸在暖黃燈光里,鬢角的霜色像落在墨紙上的細(xì)雪,觸目驚心。

“當(dāng)愛已成往事,忘了痛或許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音箱里的旋律突然漫出來,

像潮水漫過沙灘,帶著潮濕的涼意,瞬間漫過蘇晚茵的心房。她的腳步猛地頓住,

傘沿垂落的雨珠滴在米白色旗袍的裙擺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那痕跡慢慢擴散,

像極了二十年前臺北那個潮濕的夜,她趴在書房門口,看著他伏案寫歌的背影,

眼淚落在木地板上暈開的水漬。那時她剛從香港漂到臺北,

粵語里還沒摻進(jìn)半分閩南語的軟儂,說話時總帶著幾分港女的利落,卻在他面前,

不自覺地柔了語調(diào)。沈慕言租住在臺北永康街的老公寓里,房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凈,

書房里擺著一張老舊的藤椅,案頭堆著泛黃的樂譜,臺燈的光昏黃柔和,

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落在她剛熨好的白襯衫上 —— 那襯衫是他要去唱片公司見制作人穿的,她熨得格外仔細(xì),

連袖口的褶皺都撫平了,想著他穿上時挺拔的模樣,嘴角便忍不住上揚。

大女兒沈念安那時才三歲,穿著粉色小肚兜,攥著布娃娃跑進(jìn)來,

肉乎乎的小手拉著他的褲腿,奶聲奶氣地仰著小臉問:“爸爸,你唱的是什么呀?

像糖一樣甜?!?她的頭發(fā)軟軟的,沾著些許汗?jié)?,是剛在客廳里跑鬧過的樣子,

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夏夜的星光。沈慕言會立刻放下鋼筆,小心翼翼地把女兒抱坐在膝頭,

指腹輕輕蹭過孩子柔軟的發(fā)頂,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他笑著,

眼底的暖意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順著眼角的紋路漫開:“等爸爸寫好了,

唱給晚茵和念安聽,好不好?” 那時他的聲音里裹著暖意,像冬日里的炭爐,

讓蘇晚茵覺得,只要守著這盞燈、這個人、這個小小的家,

日子就會像她燉在砂鍋里的排骨湯一樣,溫?zé)峋d長,永遠(yuǎn)都不會散。她記得有次臺北下大雨,

窗外電閃雷鳴,念安嚇得抱著布娃娃哭,她把孩子摟在懷里哄,沈慕言卻突然從書房走出來,

手里拿著一張剛寫好的樂譜。“你聽,” 他坐在沙發(fā)上,把樂譜攤開在膝蓋上,

輕聲哼唱起來,調(diào)子舒緩柔和,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我把雨聲寫進(jìn)去了,以后聽到這首歌,

就不怕打雷了?!蹦翘焱砩希畎舱碇母杪曀?,小臉上還帶著淚痕,

卻微微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她坐在一旁,看著父女倆的模樣,覺得心里被填得滿滿的,

連窗外的風(fēng)雨都變得溫柔起來??捎行┡K究抵不過時光的涼,就像春日里的花期再長,

也總有凋謝的一天;就像冬夜里的炭火再旺,也總有燃盡的時刻。1993 年臺北的冬雪,

下得格外纏綿。雪片大片大片地從天空飄落,把窗外的世界染成一片純白,

卻也給這座城市蒙上了一層冰冷的寒意。蘇晚茵坐在客廳的花梨木沙發(fā)上,

手里織著給小女兒沈念昔的粉白毛衣,銀線在指間繞著,像她纏纏繞繞的心事,剪不斷,

理還亂。小念昔那時還在她的肚子里,已經(jīng)七個月了,偶爾會輕輕踢她一下,

提醒她這個小生命的存在,也讓她在迷茫中多了幾分支撐。電視里正放著音樂臺的專訪,

主持人的聲音輕快,卻像一根細(xì)針,輕輕刺著她的心。鏡頭掃進(jìn)錄音室的瞬間,

她手里的毛線針 “啪嗒” 一聲掉在地毯上,銀線順著針腳散開,像她瞬間崩塌的情緒。

畫面里,沈慕言坐在鋼琴前,指尖在琴鍵上跳躍,黑白琴鍵在他的觸碰下流淌出動人的旋律,

而葉清荷就站在他身側(cè),穿著米白色針織裙,襯得她身姿窈窕,長發(fā)披肩,手里捏著卷樂譜,

側(cè)臉的輪廓在暖光下顯得格外溫柔。他彈到某個轉(zhuǎn)音,忽然抬頭看向葉清荷,

眼底的溫柔像雪后初晴的陽光,晃得蘇晚茵眼睛發(fā)疼。那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不是對念安的父愛,也不是對她的平淡呵護(hù),而是帶著熾熱與專注的情意,像火焰一樣,

幾乎要將屏幕外的她灼傷。葉清荷跟著旋律輕聲唱,聲音清甜,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他的手背,

兩人都沒有避開,反而相視而笑,那笑意像春日里盛放的桃花,灼灼地開在錄音室的暖光里,

也開在蘇晚茵的心上,留下一片滾燙的傷痕。毛線球滾到茶幾底下,蘇晚茵彎腰去撿,

指尖觸到冰涼的地毯,才驚覺自己的手早已沒了溫度。

她想起前幾日沈慕言說要去加拿大 “出差”,走時沒帶多少行李,

年生日送的那支銀桿鋼筆揣在口袋里 —— 那鋼筆是她跑遍香港銅鑼灣的文具店才找到的,

筆帽上刻著小小的 “晚” 字,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心意。

她那時還叮囑他 “記得穿厚些,加拿大的冬天冷”,語氣里滿是牽掛,如今才懂,

那哪里是出差,分明是奔向另一個人的懷抱,帶著她的心意,去溫暖別人。

后來從朋友口中聽說,溫哥華的冬夜冷得刺骨,零下十幾度的氣溫,

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沈慕言穿著沒來得及換的卡其色風(fēng)衣,

在葉清荷的公寓樓下站了八個小時,風(fēng)衣上落滿了雪,像一個雪人。冷風(fēng)把他的臉吹得通紅,

睫毛上結(jié)了層薄霜,可他卻對葉清荷說:“只要能見到你,這點冷算什么。

” 朋友說這些話時,語氣里帶著惋惜,蘇晚茵卻只是沉默,心里像被灌滿了冰水,

從頭頂涼到腳底。她想起自己懷念安的時候,孕吐得厲害,吃什么吐什么,夜里睡不著,

他卻在書房寫歌到凌晨,她想讓他陪自己說說話,他卻只說 “再等等,這首歌快寫完了”。

想起念安發(fā)燒到 39 度,她抱著孩子在雨夜跑急診,醫(yī)院的白熾燈刺得眼睛生疼,

她一個人抱著孩子排隊、取藥,連個能搭把手的人都沒有,給他打電話,他卻說 “在忙,

晚點回給你”,可那個 “晚點”,卻等到了第二天清晨。她還想起他寫《凡人歌》時,

靈感來了,非要在書房熬通宵。她陪在他身邊,給他煮咖啡、揉肩膀,咖啡涼了又熱,

熱了又涼,她的肩膀酸了,卻不敢說累。他寫完最后一個音符時,天已經(jīng)亮了,

他興奮地抱著樂譜歡呼,卻沒看她一眼,也沒說過一句 “辛苦你了”。原來她的漂洋過海,

她的默默付出,她的所有牽掛,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場無聲的背景,是他追逐音樂夢想路上,

可有可無的點綴。1994 年的春天,臺北的玉蘭花謝得滿地都是。

白色的花瓣鋪在公寓樓下的小路上,像一層薄薄的雪,踩上去軟軟的,卻帶著離別的傷感。

沈慕言坐在她對面的藤椅上,手里捏著支沒點燃的煙,煙蒂在煙灰缸里磕了又磕,

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像他此刻猶豫的心跳。他的眼底帶著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晚茵,我和清荷…… 想在一起?!碧K晚茵沒有哭,也沒有鬧,

甚至沒有質(zhì)問他。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空蕩蕩的,連疼痛都變得麻木。

她只是起身去臥室,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 其實早在看到電視里那一幕時,

她就知道這一天會來,所以悄悄收拾了行李,把她和兩個女兒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

把念安的布娃娃、她的油紙傘都放了進(jìn)去,

還有那支他沒帶走的銀桿鋼筆 —— 筆帽上刻著的 “晚” 字,早已被歲月磨得模糊,

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再也找不回當(dāng)初的清晰?!拔抑幌M阋院蠖嗯闩愫⒆?,

別讓她們像我一樣,連個撒嬌的人都沒有?!?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波瀾,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脆弱。她牽著念安的手走出家門時,

樓下的玉蘭花正落得紛紛揚揚,花瓣粘在念安的小皮鞋上,像極了破碎的夢。

念安仰頭看著她,小臉上滿是疑惑,奶聲奶氣地問:“媽媽,我們要去哪里呀?

爸爸不跟我們走嗎?” 她蹲下身,把女兒摟進(jìn)懷里,聲音發(fā)顫:“我們回家,回香港的家,

那里有外婆,有舅舅,還有很多好吃的。” 她不敢告訴女兒真相,

怕孩子小小的心靈承受不住,也怕自己會在女兒的追問下,徹底崩潰。

離婚協(xié)議上寫得明明白白,沈慕言需每月支付兩個女兒三千元新臺幣的撫養(yǎng)費,

直到她們年滿十八歲??蓮乃龓е⒆踊氐较愀鄣哪翘炱?,這筆錢就像一場泡影,

從未真正落在她們母女三人的生活里。起初她還抱著一絲希望,

每月月初會撥通他臺北的電話,

聽筒里卻總是 “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后來他搬去加拿大,連電話號碼都換了,

她托朋友打聽他的消息,得到的只有 “他正忙著籌備和葉清荷的專輯,沒空管別的事”。

她終于明白,他不僅要從她的生活里消失,還要徹底斬斷與兩個女兒的牽連。

那時念昔剛滿月,嗷嗷待哺,需要買奶粉、紙尿褲;念安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jì),

學(xué)費、雜費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她把從臺北帶回的行李翻了又翻,

只找出幾百塊港幣 —— 那是她當(dāng)初偷偷藏在行李箱夾層里,準(zhǔn)備應(yīng)急的錢。

看著懷里餓得哭唧唧的小女兒,再看看一旁抱著布娃娃、眼神怯生生的大女兒,

蘇晚茵第一次嘗到了走投無路的滋味。離婚后的那幾年,香港的雨總下得沒完沒了。

她帶著念安和念昔,租住在銅鑼灣一間不足十平米的舊公寓里。公寓在頂樓,

夏天悶熱得像蒸籠,冬天又漏風(fēng),寒風(fēng)從窗戶縫里鉆進(jìn)來,凍得人瑟瑟發(fā)抖。

墻壁上的漆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泛黃的水泥,角落里還長著霉斑,像她支離破碎的生活。

窗戶對著一條狹窄的巷子,每天清晨都會被隔壁早餐店的油煙味嗆醒,

晚上則會聽到巷子里鄰居的爭吵聲、孩子的哭鬧聲,嘈雜又混亂。為了糊口,

她不得不四處找活干。她去餐廳洗過碗,冰冷的水把她的手泡得發(fā)白起皺,一天下來,

腰累得直不起來,卻只能拿到幾十塊港幣;她去服裝店當(dāng)過導(dǎo)購,遇到難纏的顧客,

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只能忍著眼淚道歉;她還去夜市擺過攤,賣些自己織的小圍巾、小手套,

遇上刮風(fēng)下雨,攤位被掀翻,貨物濕得一塌糊涂,她蹲在地上撿那些濕透的毛線,

眼淚混著雨水一起往下掉。有次念昔半夜發(fā)高燒,燒到 39 度多,小臉通紅,呼吸急促。

她抱著孩子,冒雨跑去附近的診所,可診所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她只能抱著孩子在雨里狂奔,

去找 24 小時營業(yè)的急診室。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冰冷地貼在身上,

懷里的孩子滾燙得像個小火爐,她一邊跑一邊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念昔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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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31 23: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