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巷尾的塵埃林辰第一次見到蘇晚晴時，正蹲在“老城區(qū)修車鋪”門口的臺階上啃涼饅頭。
三月的風(fēng)卷著沙塵往衣領(lǐng)里鉆，他縮了縮脖子，
把沾著機油的袖口往下扯了扯——那是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袖口磨出了毛邊，
卻還是他衣柜里最體面的衣服?！皫煾?，我的車好像打不著火了。
”清亮的女聲像碎冰撞在玉盤上，林辰猛地抬頭，嘴里的饅頭渣差點掉出來。
巷口停著輛米白色的轎車，不算奢華，卻是這布滿坑洼的老巷里從未見過的“體面”。
車旁站著個姑娘，穿淺駝色羊絨大衣，頭發(fā)松松挽在腦后，露出纖細(xì)的脖頸。
她手里捏著副薄手套，指尖凍得微紅，卻沒像尋常嬌貴姑娘那樣跺腳取暖，
只是安靜地看著修車鋪的門，眼神干凈得像初春的湖。是蘇晚晴。林辰認(rèn)得她。
她是“蘇氏集團(tuán)”的千金，上個月市報頭版還登過她回國接手分公司的新聞，
照片上的她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站在玻璃幕墻前，和此刻站在塵灰里的模樣判若兩人，
卻又一樣亮眼?！拔摇?guī)煾党鋈チ耍晃規(guī)湍憧纯?？”林辰慌忙咽下饅頭，
站起身時膝蓋磕在臺階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卻還是強裝鎮(zhèn)定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其實拍不拍都一樣，
滿是油污的布料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蘇晚晴顯然愣了下，目光落在他沾著黑漬的手上，
又很快移開，輕聲道：“麻煩你了?！绷殖酱炅舜晔郑叩杰嚽袄_車門。他沒開過好車，
手指在方向盤上懸了懸才敢落下。試了兩次點火，引擎只發(fā)出“咔咔”的悶響，他皺起眉，
俯身去看儀表盤下的線路——這是他的強項，打小跟著修車的養(yǎng)父在鋪子里混，
什么破車的“脾氣”他都摸得透。“好像是線路接觸不良，老毛病了，這里的巷子潮，
線容易氧化?！彼仡^時，正對上蘇晚晴的視線。她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離得不算近，
卻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和老巷里的機油味、煤爐味混在一起，竟不覺得突兀。
“需要多久？”她問?！笆畞矸昼娋托??！绷殖降拖骂^，耳朵有點發(fā)燙。
他從工具箱里翻出螺絲刀，指尖靈活地拆開面板，露出里面纏繞的線路。他的手不算好看，
指節(jié)粗大，虎口有舊傷疤——那是十五歲時幫養(yǎng)父抬零件被砸的，可做起活來卻穩(wěn)得很，
指尖捏著細(xì)小的電線，像繡娘穿針引線。蘇晚晴沒再說話，就站在旁邊看著。
風(fēng)把她的碎發(fā)吹到臉頰，她抬手別到耳后，動作輕緩。林辰偷瞄了一眼，
看見她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本詩集，封面上是聶魯達(dá)的句子：“愛情太短，遺忘太長。
”“好了?！彼雍米詈笠桓€，直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沁出薄汗。蘇晚晴道了謝，
坐進(jìn)車?yán)镌嚵嗽嚕婀豁槙车貑恿?。她搖下車窗，遞出張百元鈔票：“辛苦你了。
”“不用不用，舉手之勞。”林辰慌忙擺手，臉漲得通紅，“這種小毛病，不收錢。
”蘇晚晴看著他，突然笑了。她的笑不像商場上的客套，眼角彎出淺淺的弧度，
像藏了星光：“那……我請你吃碗面吧？前面巷口有家老面館，聽說味道不錯。
”林辰徹底懵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油污的夾克，又看了看姑娘干凈的大衣，
訥訥道：“我……我身上臟?！薄皼]關(guān)系，我也餓了?！碧K晚晴把車停在路邊，拔了鑰匙，
“就這么說定了?！蹦翘斓呐Ｈ饷?，林辰吃得渾身發(fā)燙。蘇晚晴沒點貴的，
就和他一樣要了碗清湯面，加了個鹵蛋。她吃面很慢，小口小口的，卻沒挑揀，
連湯里的蔥花都吃干凈了。她問他多大，問他是不是從小在這老巷長大，林辰含糊地答著，
不敢說自己是養(yǎng)父撿來的孤兒，更不敢說自己高中沒畢業(yè)就輟學(xué)守著這修車鋪，
連“蘇氏集團(tuán)”的大門都沒敢靠近過。臨走時，
蘇晚晴塞給他一把傘：“看天氣預(yù)報說下午有雨?！蹦鞘前褱\灰色的折疊傘，傘骨是金屬的，
沉甸甸的，比林辰用了三年的塑料傘好太多。林辰捏著傘柄，看著米白色的轎車消失在巷口，
手心的汗把傘柄都浸濕了。他知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云端的光，他是巷尾的塵，
偶爾照面，已是僥幸。2 不期而遇的光蘇晚晴卻成了修車鋪的“?？汀薄Ｓ袝r是車胎扎了，
有時是雨刮器壞了，每次來都找林辰。她從不多問，林辰修好車，她就遞瓶水，
偶爾還是會提一句“請你吃面”，林辰次次都以“忙”為由推了——他怕再靠近，
就會忍不住貪戀那點不屬于自己的光。四月的一個周末，林辰去城郊的廢品站找個舊零件，
剛把零件搬上車，就看見蘇晚晴站在廢品站門口，眉頭皺得緊緊的。她身邊沒開車，
穿件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扎成馬尾，少了幾分商場上的疏離，多了些鮮活氣。
只是此刻她手里捏著手機，臉色不太好看?！澳阍趺丛谶@？”林辰把零件放好，走過去問。
“我來找人，導(dǎo)航導(dǎo)到這就沒信號了?！碧K晚晴抬眼看他，眼底有幾分無奈，
“想找個叫‘陳叔’的老木匠，據(jù)說他手里有批舊木料，我分公司想做批復(fù)古家具，
找了好久才問到線索，卻找不到地方?！绷殖叫睦镆粍印ｊ愂逅J(rèn)識，是養(yǎng)父的老朋友，
住在廢品站后面的村子里，脾氣古怪，從不接大生意，
蘇晚晴這樣的“大人物”找不到也正常?！拔抑浪≡谀模?guī)闳ァ?/p>
”蘇晚晴眼睛亮了：“真的？太謝謝你了！”村子在山坳里，路不好走。
林辰騎的是輛二手摩托車，載著蘇晚晴顛簸在土路上時，他總怕車后座的姑娘嫌顛，
好幾次想停車讓她自己走，蘇晚晴卻先開了口：“你這車看著舊，倒是穩(wěn)。
”林辰笑了笑：“師傅修了一輩子車，教我手藝時總說，東西不在新舊，在扎實。
”“你師傅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薄八褪莻€老修車的。”林辰輕聲道，
卻想起養(yǎng)父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說“辰兒，別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手藝在身，
走到哪都餓不死”，眼眶有點酸。陳叔家藏在竹林后面，是座土坯房。林辰幫著說明來意，
陳叔本想擺手拒絕，聽說是林辰帶的人，又看了蘇晚晴兩眼——她沒提“蘇氏集團(tuán)”，
只蹲在院子里看那些堆著的舊木料，指尖輕輕拂過木頭上的紋路，眼神里是真的喜歡，
不是商人的算計?！澳玖峡梢越o你，但得自己搬。”陳叔悶聲道。舊木料沉得很，
林辰?jīng)]讓蘇晚晴碰，自己扛著往村口的摩托車旁運。來來回回跑了五趟，汗?jié)裢噶薚恤，
貼在背上涼颼颼的。蘇晚晴遞過來條干凈的毛巾，又?jǐn)Q了瓶水給他：“歇會兒吧，不急。
”林辰接過毛巾，沒敢擦臉，只擦了擦手上的灰。陽光穿過竹林灑下來，
落在蘇晚晴的發(fā)梢上，鍍了層金邊。她蹲在地上，正和陳叔家的老黃狗說話，聲音軟乎乎的，
和平時判若兩人。“你好像很懂這些木料？”林辰忍不住問?！靶r候跟著爺爺學(xué)過木工。
”蘇晚晴回頭笑了笑，“我爺爺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個老木匠，以前在老家開了個小鋪子，
我總在鋪子里玩刨花，聞著木頭的香味長大的?！绷殖姐蹲×恕?/p>
他總覺得像蘇晚晴這樣的姑娘，童年該是鋼琴、芭蕾和海外游學(xué)，
從沒想過她也有蹲在木工鋪里玩刨花的日子。“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做生意。
”蘇晚晴撿起片卷曲的刨花，對著陽光看，“我回國接手分公司，是因為爺爺生病，
爸媽又忙不過來。我想把分公司做成帶點‘煙火氣’的樣子，就像爺爺?shù)哪竟や仯挥么螅?/p>
卻踏實?！蹦翘旎厥袇^(qū)時，蘇晚晴讓林辰把摩托車停在她公司樓下，非要請他吃飯。
這次林辰?jīng)]拒絕——她拉著他走進(jìn)公司旁邊的小餐館，點了兩菜一湯，和他說公司里的趣事，
說哪個員工總把咖啡灑在文件上，說自己第一次開例會時緊張得忘詞，
一點都沒有“千金”的架子。林辰也慢慢放開了，
和她說老巷里的事：說賣早點的張嬸總多給他個包子，說隔壁的小孩總來鋪子里看他修車，
說養(yǎng)父留下的那套舊工具箱有多寶貝?！澳阈迻|西很厲害，”蘇晚晴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