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外那夜的情景撲面而來——冷宮高墻投下的巨大陰影，

墻內(nèi)枯井打撈上來的三具小太監(jiān)尸首，還有墻根處那個哼著歌謠的瘋癲老太妃。

她當時正用斷裂的玉簪在泥土里畫著什么圖案?！袄喜?，

這歌...”方自清拉住路邊賣茶的老漢，“何處傳來的？”老漢瞇眼笑：“客官頭回聽見？

這《釘月謠》最近可流行哩，說是前朝就有的童謠，茶樓里姑娘們都會唱。

”方自清摸出碎銀塞過去：“可知歌詞全文？”“月婆婆，釘銀釘”老漢哼得荒腔走板，

“金豆子，落玉瓶。井臺裂，鳳爪冰...后面記不清嘍，反正吉祥得很，

說的都是月亮星星?！避噹麅?nèi)，方自清展開那份即將呈送御前的奏疏。

朱筆批紅旁是他工整小楷寫的證詞：“元貞七年臘月初三，溺斃于冷宮枯井者三人，

經(jīng)查系掌事太監(jiān)王福滅口。尸首打撈時，井臺東南側確有新鮮裂痕...”他的筆突然頓住。

井臺裂。那夜瘋太妃畫的圖案，正是井臺裂紋的形狀。而歌謠里唱的是井臺裂，鳳爪冰。

先帝在位時，皇后曾因私用鳳紋玉器被廢，那玉器恰是一對冰裂紋鳳爪瓶。車簾外，

歌女又唱到新段落：“...琉璃盞，盛星星，

照見墻頭跪人影...”方自清的指尖驟然發(fā)冷。他清楚地記得，

在某個已故嬪妃的妝奩底層，搜出過一套琉璃盞，內(nèi)壁用金粉繪著星圖。而冷宮墻根泥土下，

埋著七枚銅錢——正是民間祭祀冤魂時撒的買路錢。這不是童謠。

這是一本用歌聲傳唱的賬冊。每一個看似荒唐的歌詞，都對應著一樁被掩蓋的宮闈秘事。

那些他以為是自己明察秋毫才挖出的真相，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被編成歌謠在市井間傳唱。

馬車重新啟動時，方自清將那份奏疏湊近燈燭。火苗舔上明黃綢緞的瞬間，

窗外突然傳來孩童的嬉笑：“墻頭跪，數(shù)銅釘！一二三四五...”他松開手，

看灰燼蝴蝶般在車廂里飛舞。原來他所以為的清明裁決，

不過是早被百姓編成歌謠的舊聞；他所以為的雷霆手段，不過是上位者默許下的有限清算...